那天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裏林澤都沒有再見到過舒玥。
升到大二舒玥變得更加忙碌,每天除了上課和兼職兩點一線,剩下的時間就都用在帶的大一新生身上。
剛開學學生會裏的事情還很多,到了之後也逐漸穩定。
所以兩個人能夠產生交集的機會幾乎沒有。
時間走到十月末進入到十一月,那段時間北方還沒供暖,人走在路上冷風打著旋的往衣領裏鑽,室內空氣也寒涼,是北方人由秋往冬過渡最難熬的一段時間。
等到沒過幾日供了暖,室內外溫差驟然拉大,外麵路上除了去上課的,再看不見其他人影。
都躲在寢室裏過冬。
但那段時間林澤頻繁的往外跑。
一日三餐有課沒課都到食堂裏買飯,S大食堂有送餐服務,到了十二月底最冷的那段時間,沒課的時候連寢室裏最勤勞的老大哥張明通都是叫餐,唯獨他起床套上外套一個人往食堂走。
平時走路目不斜視的一個人,那段時間開始頻繁張望。
有時候站在食堂窗口等餐的時刻,他看著周圍稀疏的人群,試圖在那裏麵尋找到想要遇見的人。
結果都是無果。
期末階段學業重,舒玥那段時間辭去了奶茶店裏麵的兼職,每天和夏星專心泡在圖書館,忙著趕報告和複習功課。
辭去奶茶店的工作是她計劃裏早就打算好的,拒絕苟鵬表白怕兩人日後一起共事尷尬是一方麵,更多的,是她逐漸意識到,體力勞動隻能獲得暫時性的工資報酬,她應該做的,是用有限的課餘時間去做更有意義的工作。
她迫切的想要成長,想學習接觸更多新鮮的事物,也想在工作過程中鍛煉出自己的不可替代性。
所以當過了年再回到學校的時候,舒玥開始頻繁的嚐試其他兼職。
出活動禮儀做汽車模特,大二快結束的時候,她攢夠了錢,在學校裏開了間攝影工作室,專接少女和情侶寫真。
她的第一對客戶是夏星和易楚辭,黃昏未散的操場,少女騎在男生肩膀,兩人站在籃球架前,做投籃姿勢。
易楚辭伸手固著夏星雙腿。
那時候短視頻平台剛興起沒多久,正是大熱的時候,易楚辭打完春季賽在觀眾視野裏又剛剛展露頭角。
她將拍好的照片精修好,同花絮一起發到微博賬號和短視頻平台,瞬間引起不小的轟動。
除了夏星和易楚辭這兩位模特收獲到關注,舒玥也憑借這組照片收獲不少客源和粉絲。
整個夏天裏單子接到時間排不開。
奶茶店那邊的兼職苟鵬也沒再去了,他是在離職的當天知道舒玥已經早他兩天提出了離職。
老板說的時候,他垂下眼,全程像是沒聽到。
他倆的事情老板多少能看出來點兒,想說走掉一個就好,另一個完全沒必要。苟鵬拒絕了老板的挽留,隻說自己業餘其實有工作。
他做這工作原本就是為了靠近舒玥,現在一切塵埃落定,無論出於哪種理由,他都沒資格再留下。
努力過也爭取過,沒什麼遺憾。
離開奶茶店苟鵬有了更多時間,又做回了自己的老本行——
遊戲直播。
情場失意事業卻意外順風順水起來,前兩年苟鵬每天堅持不懈的直播,在遊戲圈子裏雖然算小有名氣,但也僅限小範圍內,還屬於小眾寶藏。
結果到了隔年夏天,也是大三快要結束的時候,他因為在直播一場《絕地求生》裏麵單排三十一殺和滿點的騷話技能之後,瞬間火出了圈。
那段時間短視頻平台玩遊戲的不玩遊戲的,都能看到他的直播剪輯。
幽默的直播風格加高超的遊戲技術,短短一個月時間內讓他圈粉無數,瞬間成了各大娛樂平台爭相簽約的香餑餑。
對於這場突如其來的“爆火”,苟鵬自己還算淡定。
照例的上課下課,回到寢室開電腦剪輯遊戲的卡點視頻,等發到短視頻平台上逐漸有了熱度,基本也就到了每天的固定直播時間。
唯一讓他有切實感受的,就是因為直播的熱度越來越大,銀行卡裏的數額也在不斷變高。
以及現在走在校園裏,會被粉絲認出來並要求合影。
時間到了大三像是被按了加速鍵,所有的人都被裹挾在浪潮裏麵推搡著往前走,一刻也不敢停留。
寢室裏最按部就班的人是一向穩紮穩打的張明通,因為異地和生活中雞毛蒜皮的小事這一年裏開始和女朋友頻繁的鬧分手,但都沒成功過。
交往過程中瑣碎的矛盾避免不了,感情基礎深厚,外在的阻抗都不是問題。兩人都是理智掛,在第無數次為了不必要又傷感情的爭吵過後,最終挑了個陽光柔和溫暖的午後,坐在一起,心平氣和開誠布公地為了未來好好製定了計劃。
他們決定一起攻讀A大的研究生,等到大學畢業,就不再異地。
林澤從操場上拎著吉他回到寢室裏的時候,張明通麵前正開著視頻和女朋友隔著個屏幕一起寫作業。
兩個人誰也沒說話,隻各自垂頭做著自己的事情,一片寂靜的寢室裏,偶爾能聽到筆尖擦過紙張的沙沙聲音。
苟鵬戴著耳麥背對著張明通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沉默剪視頻。
那時候正是夏天最熱的時候,他們的大三生活已經快要結束,寢室裏沒裝空調,隻有一台老舊的電風扇掛在頭頂上工作,兩扇窗子大敞著,夏風順著窗縫溜進來打在每個人汗濕的後頸,整間寢室裏麵最聒噪的,是停在窗外樹上的蟬鳴。
林澤進屋把門用凳子卡住,讓走廊裏的穿堂風吹進來,放下吉他脫掉被汗浸濕的黑色T恤,他把從超市裏麵買來的冰鎮飲料挨個放到兩人麵前的桌上。
到了苟鵬那兒,他猶豫了一瞬,將飲料輕輕置在了他的後脖頸。
剛從冰箱裏拿出的飲料還結著冰晶冒涼氣,猝不及防貼在人溫熱的皮膚上,涼得苟鵬機靈一下,縮起脖子嘶了聲。
他手裏正剪著的視頻也因為這一下子卡點失誤。
苟鵬抬起頭有些煩躁的皺起眉頭,看到對方是林澤,他微微愣了下,隨後摘掉耳麥靠在椅子上,嘴裏咧出笑,看著林澤說話和以前一樣委屈一樣皮:
“哥,你欺負我。”
舒玥那事兒兩人都沒說,但也都心照不宣。
成年人世界裏的疏遠從來都是是悄無聲息的,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的,但過去那大半年裏,兩人確確實實是不怎麼親近了。
林澤從今年初夏開始就抱著吉他每天往操場上跑,他這麼一吊兒郎當不願意被規則束縛的人,每天晚飯後抱著吉他堅持到操場上彈唱,什麼目的和心思,身為朋友和男人的苟鵬看得一清二楚。
他想多點兒機會遇見舒玥。
窗外的蟬鳴聲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了,古樹上蔥鬱的綠葉垂落在窗台的青石板上,走廊裏有人午睡醒了端著水盆路過門口罵罵咧咧。
張明通停筆休息的間隙,回頭看兩人一坐一站的停在窗前對視,嘴裏都含著釋然以後的笑。
苟鵬接過林澤手裏的易拉罐往臉上貼了貼,冷得縮了下脖子,又放到桌子上單手拉著拉環“次啦”一下打開,仰起脖子往裏灌了口。
水喝完,他翹起椅子腿往林澤放吉他的方向看了眼,又看他,說:“哥你這樣追女生不行。”
林澤揚起半邊眉頭做洗耳恭聽的模樣,問他:“怎麼說。”
苟鵬話短譜擺得足,回說:
“太含蓄。”
他說這話像放屁,林澤覺得自己是有病才會真以為他有什麼好的建議給自己,病急亂投醫,用腳趾頭都能想出來,他要是真有這本事哪裏還輪得到的自己。
於是沒客氣,抬起手臂照著他後脖頸打了一巴掌。
苟鵬疼得嗷嗚一聲,不滿瞪他,反複強調:“我現在是網紅!網紅!”
“我現在身價很貴的!”
林澤讓他把水錢轉給自己,轉過身的時候也強調:“你就是成了天王老子的那天你也照樣是我弟。”
走廊裏拖鞋踩地的聲音絡繹不絕,那群端著水盆從門口經過的人仍舊罵罵咧咧,張明通下巴搭在椅子上看熱鬧,看他們兩個別別扭扭的拌嘴、別別扭扭的和好。
轉過身看向鏡頭的時候,他女朋友在對麵問他笑什麼。
女朋友以為他是最近壓力太大,學習學傻了。
窗外葉子遮擋住刺眼的陽光,張明通調整手機鏡頭的方向,難得說肉麻的話。
他說:“就是覺得這麼多年一直都有你在真好。”
時間推著他們在往前走。
一切好像都變了,一切好像又都沒變。
他們都在最好的年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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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二最後一場期末考試結束的那天是舒玥生日。
那兩天雨水多,天空總是泛著霧蒙蒙的青灰色。
文學院的學妹和舒玥約了拍寫真,上午最後一場考試結束,兩人見縫插針的用剩下時間到天台取了個景。
夏天的雨水說來就來,拍攝的時候沒碰上雨水,等到收工回來的路上,小雨密密濕了一身。
舒玥在寢室樓下收傘的時候,遇到了同樣從外麵回來的夏星。
她抖掉傘麵上的雨水,看向門口揚了揚眉,話語裏有揶揄的意思:“還以為你今晚上不回來了。”
“他昨晚上就回來了,怕打擾我考試憋著沒說,這次隊裏就給一天假。”
考試結束後易楚辭直接將夏星接走去吃飯,他過來這事兒沒和夏星提前說,夏星考完試跟著人流往外走,原本因為身體不太舒服興致缺缺,第一次聽到他叫她時,還以為自己是因為思念過度出現了幻聽。
等抬起頭看到他真的站在人群之外注視自己時,也沒管周圍有多少人流,有沒有人看著,直接抱著紙筆一路飛奔小跑從人群中穿過去,一個蹦高跳到他身上。
手緊緊環著他脖頸,她眼裏止不住的驚喜和興奮,瞳仁亮晶晶的:“你怎麼突然回來了?”
考試剛結束,周圍都是人群,易楚辭雙手托著她的腰把人抱在懷裏,轉身避開看熱鬧的熟人,往車停的地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