棲水為江南小鎮,臨水而建,負塘而棲;風景如畫,百福駢臻,望之莫不稱富貴之地。且棲水曆來風土民情醇厚,百姓安居樂業,怡然自得,又才俊輩出,名人隱士數不勝數。
如斯小鎮,平日裏倒也平淡安閑,隻今年四月初鎮上一戶冉氏人家出了件離奇事來。
冉府的家主名為冉昭明,正是而立之年,曾官至禮部侍郎,因前幾年改朝換代便被外調到此處封了個掛名的監督使了事。隻可惜冉昭明相貌堂堂,才華橫溢,少年拜官被調,夫人也在外調途中生了病撒手人寰,好不容易留下一雙兒女,女兒卻是天生體弱多病,經年殘喘。這不,在四月初的一日便芳華早逝了。
然,既為離奇事,便自有其離奇所在。
那日淩晨,冉府二小姐便沒了。可裏外皆白,雪柳滿開,綾幕低垂,又奏起了十番樂,卻又聽聞那冉二小姐不知怎麼的活了過來,著了一身蓮花暗紋的金縷壽衣直直地坐起在上好的陰沉木棺中。
一時間棲水鎮上關於冉府二小姐死而複生的消息被傳得沸沸揚揚,其中自然不乏不信怪力亂神之說的人,但幾日後見到冉府大公子牽著那二小姐的手出來逛街才真真信了這離奇話。
那一年,冉二小姐十歲,冉大公子十一歲。
冉府二小姐名喚冉花遙,那日從棺中醒來後,卻如同再世為人了一般,不止一身頑疾自去無蹤,連家人奴仆也不認得了。冉昭明驚喜之餘也覺得甚是奇異,還專程找了鎮上最好的大夫入府看治,卻也看不出什麼蹊蹺來。隻要愛女無病無禍,其他的什麼鬼神之說,冉昭明倒是不怎麼在意的。
冉花遙雖是失了記憶,但僅花了幾日時光便把冉府上上下下的人事記了個遍,因而眾人也十分欣慰,仿若那二小姐無病無死,一直都是這般好的。
冉花遙單獨住一個院子,院子中開了兩道海棠花洞門。通往大廳的那一道連著朱紅色的長廊,便在門口豎了青石牆隔起來,石牆上並排安四扇六角梅花的漏窗,窗芯雕梅蘭菊竹花樣。院裏種了芭蕉,還擺了些花盆在西牆邊上,盆裏正開著不知名的花;東牆那處是一架紫藤,此時花開正茂,枝葉繁盛,條蔓纖結,紫浪翻雲,花如幕遮,似煙似霞。而另外一道海棠花洞門就被掩藏在這紫藤花架下。
原先那幾日,冉花遙被大人們鎖在閣樓上好生調養,隻見樓下紫花如瀑,春色盎然,卻並沒看到那扇門;待身子好些了解了足禁下樓來,方看到那洞門如海棠花扇,在外鑲了木質小門朱紅如血,落著生了鏽的大鎖。
青衣是冉夫人的陪嫁丫鬟,自冉夫人過世後便一直留在冉花遙身邊照看,此時也有雙十年華卻還未出嫁。見冉花遙獨自站在紫藤花下愣愣地望著那道門,忙奔過去將她往回拉了拉:“隻可在園中玩,切莫出了這道門。”
冉花遙自是不解,抬起頭來問青衣:“為什麼不能出去?”
青衣拉著她的手,想了想,道:“外頭便不是冉府的園子了,你若一人出去,被拐賣了可如何是好?”
時下,鎮上的人都喜歡用這樣的借口哄騙年幼的孩子,青衣便也拿來一用,卻不想在冉花遙這裏卻是不好用的。
“可前幾日哥哥也獨自出府去玩了,怎的沒被拐賣呢?”
冉花遙口中的哥哥指的便是冉府的大少爺,冉佑之。
青衣無奈,隻得蹙這眉繼續編下去:“人販子專門拐賣女童的,哥哥那樣的不要。”
冉花遙便不再多問,低下頭去任青衣拉著往大廳走。可青衣看著她沉默著不說話卻莫名的有些心慌,好似自己的謊言早就被眼前的這個十歲孩子看穿了那般。但仔細一想,又覺得自己有此般想法實在頗為好笑,搖了搖頭便作罷了。
這日,青衣便拉著冉花遙繞著冉府逛了一圈,也算是讓她認認環境,與之前同她描述的模樣對上號去。
晚飯便在大廳用的,同冉昭明與冉佑之一道,青衣隨侍在旁邊。冉花遙雖然醒了也有些天了,這日卻是第一次與家人一桌吃飯,故而席間的話也多了些,待吃完飯天色已經大暗。
飯後冉昭明便去了書房,青衣須得留下來打點,就由冉佑之帶著冉花遙回房。
這二人本就年紀小,好相與,幾天下來當真就如世間的尋常兄妹那般相親相愛、形影不離了。對於妹妹起死回生之事,冉佑之尚且沒有生老病死的觀念,自然也不害怕,反而覺得高興,便決定將這個失而複得的妹妹寵上天去,因而事事也依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