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儀第一次與岑觀言隔得如此緊密,好似呼吸都交纏在一起,甚至能聽見他的心跳聲在急促地擂響。
她試探著伸出手,繞過他的脖頸,安撫地拍了拍他的背。
這個角度顧儀望不見他的眼眸,隻能聽見岑觀言的呼吸逐漸平緩,又恢複了平常時的鎮靜自若。
肩上有些濕,顧儀後知後覺,他在落淚。
岑觀言察覺了自己的失態,慌忙抬起頭來,眼裏蓄著淚,盛在淡琥珀色的眸裏,顯得波光粼粼。
岑觀言作為兵部尚書時的模樣,顧儀曾見過很多次。他剛正不失圓滑,訓誡下屬時臉上雖帶笑,卻語氣冰冷,一語中的,說得人無地自容。
卻是第一次見他在眼前落淚。
顧儀恍然想起,他曾說過“淚為七情所顯,當哭則哭”,卻沒想到他落淚時顯得脆弱而易碎,如天青瓷上冰裂紋,在將碎未碎之間,是精致的脆弱。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岑觀言尋了手帕,拭盡淚痕,隻顧著盯著顧儀看,生怕眼前人會消失在眼前。
顧儀安然坐著,問道:“夢裏有什麼?”
岑觀言垂眸,將目光不舍地移開,他聲音壓得極低,不複少年的清朗,帶上些沙啞。
“有你。”
顧儀語帶笑意,湊到他眼前,戲謔地發問他:“我這麼可怕?”
“你不在了。”
岑觀言的聲音低不可聞,不敢說出這句話,生怕在某一日一語成讖,再次被留在原地,在無法跨越的距離前止步,連背影都無法看見。
“我夢到十三年後的大寧,我為首輔。”
“青雲直上,是好事。”
顧儀聽見了熟悉的年份,回了一句低下頭去把弄玉佩上的流蘇,絲線纏在一起,幾乎結成死結,她反複地抽拉,想將結解開。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我夢到你把我拋在原地,哪都尋不到你,甚至為你親手寫了銘文。”
在驚詫後岑觀言梳理了入朝後事情始末,才將每一件事串聯上。紀懷枝或許有部分沒有欺騙他,他的確一直是昭和長公主棋盤上一子,經她親手打磨,為棋局收尾的一子。
京中流言,在她死後隻會成為兩人不合的鐵證,朝臣才能放心地任由他成為首輔,成為掌握權柄的人。
長公主為他鋪的路,光明坦蕩,隻是少了自己。
在岑觀言再說出一句話後,顧儀手中的絲線被扯斷,死結也散落開來,落得一地雜亂。她抬起頭,審視著眼前人,他眼眸發紅,依舊很好看。
“那你守住了大寧嗎?”
不等岑觀言回答,顧儀自顧自地點了頭,
“你不必回答,我信你能守住。”
在起初送到她手中的畫像中,顧儀第一眼看中的便是岑觀言。畫師技藝高超,將人畫得栩栩如生,畫中人長身玉立,清雋雅致,在一眾寒門書生中最為顯眼。
事實證明,他的確沒有辜負她的期望,從一開始的錯諱案的被誣,到容州,到禺山,他一直很出色,成為了一顆完美的雲子。
顧儀曾讀過西南邊製雲子的書,最後一步“點雲”,瑪瑙石英為液,點於板中,再經寒冰冷卻,即成雲子,柔而不脆,叩之如玉鳴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