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鎮裏的小插曲,以小伍子戲虐的“英雄救美”一詞,嬉笑帶過。
最後,少筠仍頻頻望著前方,始終也是沒有見到那位貴公子的一回首。
果真這當朝,就是女人最為難過,想做的事情都要男人去完成。
那一瞬間,少筠是很羨慕他的,可以快意人生,恣性灑脫,做可以自已的自己。
精神一放鬆,人的困乏勁兒就上來了。少筠又是小憩了一會兒。
不久,聽得前方說停車稍作休整。也是進駐馬佳別院前的最後一停了。
少筠款步下車,抬頭隻覺烏雲壓頂。不過午後時光,天色竟是有些擦黑了。
雨,快來了吧!
“滿桃,我去遠處緩緩神,你不用跟來,上車眯會吧。一會要是雨來了,你還得幫小伍子撐傘呢!”
滿桃又羞紅了臉,低頭頷首,知是小姐體諒她年歲小愛犯困,隻張了張嘴,沒跟過去。
少筠自顧的往官道旁的深處走去。極目遠望,田地裏的春耕還未開始,猶見燒荒過後的殘灰。
再往深處走去,攔住去路的是用作蓄水的溝渠。
她自是第一次見,滿心好奇的驅使,讓她提起褂擺,蹲下身去,看個究竟。
這隻在阿瑪書中瞧過的田間地頭,促使她伸出柔荑般的素手,捧起了一柸黑土。
嗅著淡淡的泥土味,那是區別於閨閣的味道,也是真實的味道。
徘徊留戀間,一道春雷,驚動著世間萬物。
豆大的雨點,急促的落下,拍打在身,似乎還有些疼痛。
顧不上奔跑時飛漸的泥水,少筠逃也般的奔回官道上。
哪裏想到,第一次恣意妄為的後果,就是官道上原有的馬佳氏長長的祭祖隊伍居然不見了。
唯見的隻剩泥土裏被雨水衝刷著,車轍與馬蹄的痕跡。
春雨潤萬物,密密細細的落下。
驟下的雨滴夾雜著微風,打濕了少筠一身華貴的錦秀褂袍。
呆愣的立在官道中央,她杏眸圓睜,雨水混著脂粉順著臉頰流下,令她狼狽不堪。
是哪裏出了錯,竟會將自己遺落了?極目所見,眺不到一絲車隊的影子。
明顯是早就離去了。人多車緩,她隻在地頭怔了一會神,怎地就能把她忘了?況乎他還是家裏的大小姐!這次祭祖的主人之一!
冷冷的打了個寒顫,少筠拖著褥裙順著蜿蜒的路,獨自走著。
她不愚鈍,最是冰雪聰明。用圖海的話說,馬佳氏圖海一支的聰慧,皆繼承到他嫡孫女身上了。
思緒穩住,就可想到,一定不是偶然。
是誰想要害了她的清譽,將她扔在這人跡罕至的郊外之地?
圖府上下,與她最大利益關切的,除了三叔一家,似乎是想不到別人了。
可她一個女子,又會影響什麼?
春風伴雨一路行過,這也許是她此生為止最狼狽的一刻!
什麼京都貴女?什麼高門閨秀?皆是浮影。抵不過親人手足為了利益,互相傾軋。甚至如此不堪且無恥的手段,都用到了小輩女子的身上。
沾“嫡”又沾“長”,也許阿瑪的存在,真的礙了許多人的道路。
明麵上的兄弟和睦,也許都是在演給祖父看的吧!
她還是年歲太小了些,以為規矩上不犯錯,就不會被人拿了錯處說項。要是今天晚上她夜不歸宿,或者在外出了什麼事情。不僅害了自己,更會累了阿瑪額娘。等到那時,她可是如何都活不下去了。
風雨漸歇,她雖加緊腳步,可疲累的腿也是不聽使喚,一時不小心,跌進了泥坑,趔趄的跪了下去。
“阿瑪,你到底在哪裏?……丟下我和額娘,我們到底該怎麼辦?”
淚無聲的滴落,霰然如珠光。
心裏對阿瑪的怨和念,都化作了空中的細雨,綿綿不斷。
迷茫傷心的人兒,深跪在那裏,聳動著雙肩。
“泥小姐,你還要淋雨哭多久?”充滿調侃意味的聲音響在少筠的頭頂。
她昂首,遂望見的是為她遮住風雨的,他的衣裳。
驚詫於陌生男子突然的出現,少筠竟一時怔住了。
“馬佳小姐,爺我可是還有要務在身,你要是還不起來,可就要錯過這路上唯一的善心之人了。”
這善心之人,嘴上唬嚇著驚慌失措的少筠。可為她用衣褂撐起的天空,是半分都沒有挪動。
少筠回神,忙起身出了他的保護範圍。二人如此相近的距離,令她有些窘迫。
她認出了他,是中午“英雄救美”裏的“英雄”。
“認出我了?此時知道換眼神看我了?午間你在簾後那蔑視的表情,我可還記得真兒真兒的呢!”
少筠待開口,又被他揶揄了回去,嘲弄著她表情的變換。
她什麼時候蔑視他了?明明是羨慕好嗎?羨慕他身為男子可以無所顧慮的搭救於人。就像此時,救她一樣。
“午間我並未蔑視於你,想是公子你誤會了!”少筠退後兩步,俯身作揖,淡淡的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