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風卷著巨大的雪片在汙濁的空氣中飄,厚厚的積雪很快蒙上一層黑灰。
貧民窟像是城市中的風蝕地貌,窄細的風在窄細的高樓間飛速地穿梭,發出鬼哭狼嚎一樣的怪聲。
這種天氣不宜出門,中心城簡直就是惡劣天候立體體感教科書。
然而在第十四區貧民窟那座鏽蝕得骨瘦如柴的鐵門下,一個披著風氅身影悠哉遊哉地走出來。
風吹動他的兜帽,露出一隻輪廓清晰、圓潤可愛的下頜,還有兩片嘴唇,因為嚴寒而有些發白發青,卻隱隱帶著笑意。
他穿過風雪,在厚厚的積雪上留下一排整齊的腳印——在這樣的風雪天,行人都被吹得東倒西歪,這個年輕人卻走得四平八穩,仿佛走在夏日的海灘。
他一邊走一邊哼著歌,忽然彎下腰團了一個小雪球,也不扔,就在手心裏拋著玩,不一會兒汙髒的雪水淌了一手,指尖凍得通紅。
年輕人走到市集,因為風雪天,市集關閉,年輕人繞到後門,在密碼鎖盤上點了幾下,鎖舌“叮”的一聲彈開了,年輕人哼著歌走了進去。
可能是聽到腳步聲,一個矮胖的中年人從一間小屋的窗子裏探出頭,不客氣地罵道,“混小子,你又來賣什麼東西?”
年輕人站著窗戶邊,伸手把兜帽拂了下來,露出一張年輕到有幾分稚氣的臉,他笑起來露出一顆尖尖的虎牙,形象上像個喜歡惡作劇的頑劣少年,“先借我張餐布擦擦手。”
中年人無奈,從桌上抽了張墊盤子的舊餐布塞給年輕人。
“天天關門,你這生意怎麼還沒黃。”年輕人說。
“你這張嘴平時沒少挨打吧!”
年輕人撇了撇嘴,“還沒遇到打得過我的。”
“行了,不想和你這混小子扯淡,你這次要賣什麼?咱可說好了,什麼爛金屬塊能提取稀有元素,我可再也不會上當了,要不是……”
“這次不是。”年輕人打斷了中年人的絮絮叨叨。
說完,年輕人把一個球形的硬塊飛快地包進髒餐布裏,扔給中年人。
入手沉甸甸的,中年人疑惑地看了年輕人一眼,打開餐布,裏麵露出一顆像眼球狀的東西,嚇得中年人差點連餐布一塊兒扔出去。
年輕人沒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中年人定睛一看,發現是一顆機器人的仿生眼球,不由得火氣蹭蹭地往上冒,“一個機器人的破眼珠你也拿來賣,你是不是當我收廢品的啊!我是寶物商人,寶物!”
“你再仔細看看,”年輕人慢條斯理地說,“別是你不敢看吧。”
中年人拍拍胸脯給自己順了順氣,嘴裏叨念著打開了餐布,“傘妹怎麼會把你這個混小子當寶,還善良,滿大街跑的鐵皮巡邏人都比你善良……等等這是,黃金?!”
中年人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看了看年輕人,又看了看手裏的機器人眼球,仿真外殼被推開之後,裏麵沒有任何機械組件,隻有滿滿的黃金。
“黃金,我都十幾年沒見過黃金了……”
在資源、能源迅速枯竭的今天,黃金的價格達到峰值,是平民交易物中最為昂貴的——再昂貴的就不是平民有權交易的了。
“能換多少錢,你可別騙我,”年輕人揉了揉自己凍僵的鼻子,“我要去水牛城,要是我餓死在半路就做鬼飄回來找你。”
“你要去水牛城?”中年人問了一句,就轉身匆匆走向屋子的深處,一陣叮鈴咣啷的翻動聲,過了一會兒他抱出一個看上去年代久遠像鐵桶一樣的東西。
隻見他伸出兩根胖胖的手指,用指尖小心翼翼的在鐵桶蓋上一個小的不能再小的轉盤上擰了一圈又一圈,直到年輕人困得直打哈欠,他才停下來,鐵桶蓋無聲無息地開了一道小縫。
中年人把黃金放進去,又對年輕人說,“你要去水牛城?那裏可是無法地帶。”
“中心城是有法,你過得開心嗎?”年輕人反問。
中年人噎了一下,他無奈地搖了搖頭,“你們年輕人的想法和我們不一樣,我們隻想安穩活著,而你們想找到活著的意義……可活著的意義不就是活著本身嗎?”
年輕人又笑了起來,他像一顆生機勃勃的野草,尖尖的虎牙是清晰的露珠,“牙叔,其實我要退休了,去水牛城養老,每天曬曬太陽,喝一杯,睡個好覺。”
“什麼?”中年人忍不住掏了掏自己的耳朵確定自己沒有幻聽,“你都已經是五星探長了,居然要辭職?而且你才多大年紀就想著養老?你還是個小屁孩呢!”
“我今年…”年輕人認真地想了想,“十九歲還是二十歲來著?我忘了。我從十二歲就開始做這份工作,天天追著鐵皮人跑,我都快忘記人類是怎麼跑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