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支前哭了一小會兒,就不哭了。
他是一家之長。
雖然遇到了前所未有的艱難,但生活還要繼續。
他擦擦眼淚,洗了把臉,開始做晚飯。
……
雖然趙誌鵬不想回家。
但最終,他還是坐上了最後一趟長途客車。
這一天,他不斷反思,想了很多很多。
特別是被舉報這件事,很出乎他的預料。
他一直認為,分數夠了,就沒問題了。
政審這關,也不會有問題。
他是共青團員,學習委員。
家庭貧農。
爺爺當胡子的事,運動中有人提出過,也有人進行了調查。
那時,爺爺奶奶都還活著。
雖然,那時他還小,但也記事兒了。
9.18事變後,日本關東軍占領了東三省。
出了東北抗日聯軍外,東北各地的老百姓,自發成立了很多義勇軍,他們自立門戶,奮起抗戰,像紅槍會、大刀會、三江好等等,確實是胡子那種組織結構,但他們並不是胡子,而是專打日本鬼子,同日本關東軍浴血奮戰。
但有人就揭發爺爺是胡子。
這件事,爺爺已經澄清了,可現在,怎麼又有人揪住不放呢。
爺爺走了,但留下的這段曆史,確實致命的。
起碼,斷送了他的大學之路。
究竟是誰舉報了他?
他也想過,像杜老六、劉建國、黃海、董大毛愣、丁興虎、郭筆印……這些人都有可能。
誰讓他平時太張揚。
按說,年輕氣盛,朝氣蓬勃,也應該張揚。
不過,他好像張揚過頭了。
回頭看看這些天他都做了什麼:
高調宣布參加高考;
打賭,給魏寶珠挖坑;
戲弄董大毛愣,不毀張慧琳家苗木;
不斷放言,百分之百能考上大學;
和杜老六爺仨打架。
能不被人恨嗎。
他很後悔了。
甚至想,讓他重新回到小時候,不上學,就做一個普普通通的社員。
那樣,就不會有人嫉妒他,嫉妒他的父母。
讀書,給他帶來知識,卻也給他帶來煩惱,讓他成為黑石溝的另類,與大家格格不入。
也難怪劉建國不想讓青少年上學。
他沒考上大學,學到的這些知識也真的沒用了。
就像劉建國說的那樣,“農民祖祖輩輩就是種地的,記住二十四節氣,知道啥時候播種,啥時候割地,啥是草,啥是苗就行了!”
“有的人,祖墳都沒埋正地方,還想供出幾個秀才,驢球球的,是那種蟲鳥嗎!我看,就是吃飽撐的!供了一溜十三遭,最後沒考上,哈哈,養活孩子喂貓,白費勁了!”
這些話,當初他根本就當做屁話。
現在想起來,句句戳心!
汗顏啊!
汗顏啊!
他不知道,父親知道了這個消息,會不會崩潰?
……
下了車,他緩慢往家走。
他頭一次覺得,腿好沉好沉。
終於,硬著頭皮進了村子。
他的家,在村西頭,再往西,還有幾戶人家。
他心想,最好見不到任何人。
偏偏,這個時間,家家都剛吃過晚飯,沒什麼事的,都出來溜達。
他一出現在村口,就被董旭發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