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 遇
火紅的太陽給寒冷的大地送來了溫暖,也把打掃幹淨的農家小院兒照的更加美觀。
樹上喜鵲叫,喜事跟尾到。一對花喜鵲在院子裏的棗樹上跳躍著,嘰嘰喳喳地叫著。李百旺抱著柴禾,瞅著樹上的喜鵲,樂的合不攏嘴,自言自語地說:喜鵲呀,喜訊你已經報遲了。
天剛放亮時,李百旺就從炕上爬起來,掃完院子,又到廚房切肉、洗菜、燒開水。此時他拿著菜刀和一個大瓷碗來到院子裏放下,然後走向雞窩,打開雞窩門兒,順手從裏麵抓住一隻老母雞。老母雞在他手裏猛烈地拍打著翅膀嘶叫著,雙腿拚命地掙紮著。其他幾隻雞從窩裏鑽出來,喳喳地驚叫著四處亂竄,有的嚇飛到牆頭上,有的叫著跑出大門。李百旺把手裏掙紮的老母雞拎到大瓷碗前,握住雞脖子,順手抓起菜刀,對準雞喉嚨,說了一聲“對不起”,話停刀落,老母雞的鮮血像打開的水管兒一樣流進了瓷碗裏。雞血由急流慢慢地變成了點流,一滴一滴地往瓷碗裏滴著。李百旺等雞血流盡,把雞丟在地上,老母雞兩隻翅膀翻了幾翻便無聲無息了。
李百旺雖然還不到六十歲,卻已兩鬢飛霜,瘦削的臉上皺紋密布,青筋暴露的雙手長滿硬生生的繭皮。他是一個既勤勞又顧家的人。
李百旺把燒好的開水掏在一個大鋁盆裏,端到院子放下,又進廚房拿出小板凳,把老母雞放進大鋁盆裏,坐下細心地退著雞身上的毛,對從屋裏走出來的妻子宋秀琴說:“肉和青菜我已經洗好了,待會兒你切一下炒就行了。”接著又向屋裏喊:“英子!英子!”屋裏沒有回聲。
宋秀琴端起盛雞血的瓷碗微笑著說:“你小聲點兒,孩子還沒睡醒哩。”
李百旺嘟囔著:“懶妮子,太陽都曬屁股了還不起。”
“誰能像你啊,心裏裝事兒睡不著,破籠屜蒸幹糧似的沉(成)不住氣。”
李百旺的喊聲已把李曉英吵醒,她揉著眼睛從屋裏出來:“爹,啥事兒啊?”
“你到小賣部買瓶酒去。”
“這麼早人家能開門嗎?”
“你認為人家也像你呀!睡懶覺。”
“買啥牌子的啊?”
“冀南大曲!”李百旺很幹脆地說。
案板剁地叮當響,鍋勺碰地嘩嘩笑,香噴噴的炒菜味兒,從廚房裏流溢到院子裏,又從院子裏擴散到大街上。一貫精打細算勤儉持家的李百旺,今兒個怎麼這麼忙活哩?上街買酒的李曉英透露了內情——她哥哥今天到家。
一輛大轎車在華北平原的德邢公路上奔馳著,透過司機駕駛室向前望去,公路就像一條梯形的長帶,它的兩條邊線在人們的眼前迅速的展開。那挺拔的白楊樹齊刷刷地站在公路兩旁,像儀仗隊一樣迎接著車上的乘客。在暖烘烘的車廂裏,坐著一位濃眉大眼,身著綠軍服的年輕人,他黝黑的臉上掛著微笑。隻見他用手掌擦淨由於車廂內溫度高熱氣濃而不太透亮的玻璃窗,張望著窗外的一切,車廂裏的談笑聲,以及汽車的顛簸,絲毫沒有影響他的注意力,他就是李曉英的哥哥,解放軍某部連長李民強。
大轎車在明陽鎮汽車站停下了,李民強從車廂裏走出來,見迎麵來了一個騎自行車的人,他認出來了,高興地喊:“大田叔!”
董大田被這突如其來的喊聲一愣,停住自行車一看,高興地說:“哎呀,是強子啊!”他推車緊走幾步握住了李民強的手,雙眼瞅著李民強高興地說:“你比走時胖了,也更壯實了,你要是不喊我,我還不敢認你哩。”
李民強高興地說:“幾年不見,你還是老樣子,沒有變化。”
董大田嘿嘿一笑說:“咋沒變化哩。臉上皺紋越來越多,人過四十天過午,我都四十一了,半輩子的人啦。你回來多住些日子吧?”
“這次回來就不走了。”
“咋的?”董大田瞪大眼睛不解地問。
“我轉業了。”
“哦!好哇!地方也需要你這樣的人才啊!”
“大田叔,你這是到哪兒去啊?”
“鎮政府要我來開會,說是要抽人去修水庫。”
“那你快點兒去吧,別遲到嘍。”
“好吧,待會兒我到家裏看你。”董大田騎車離開了。
“叔,騎車慢點兒!”
“好嘞!”
李民強目送走了董大田,便邁開雙腳,急步奔向自己的家鄉——沙崗村。
沙崗村隸屬冀南縣管轄,在該縣管轄區域的最東北角。沙崗村東臨的村莊隸屬棗林縣管轄,北臨的村莊隸屬冀北縣管轄,而且村與村之間相距隻有一公裏左右,所以又有“雞鳴三縣”之說。村中有二百五十多戶人家,一千多口人,是個多姓氏組成的村子。村的南麵、東麵、北麵由沙丘包圍著,據老人說,過去這裏經常是春天大風一刮,黃沙滿天飛,簡直無法睜眼。前輩們為了固沙防風,沙丘上種滿了各種樹木,最多的是梨樹、杏樹、桃樹和棗樹,前些年又栽種了蘋果樹,這些水果樹組成了成片的果樹園,果樹園中間還摻雜著一些楊樹。村東麵沙丘下麵是曆史上遺留下來的、貫穿幾個縣的大沙河(史書上稱它為溹羅河),這條河向來是隻走水不存水,夏天雨多水漫漫,春天用水底兒朝天。大沙河的岸邊種植了一片柳樹和楊樹,現在樹已成材。全村的耕地大部分集中在村西和村南,村北隻有一少部分。村西邊的一條不太寬敞的鄉間公路直通鎮政府所在地明陽鎮,公路兩側栽的鑽天楊已長高,整個公路就像一條望不到頭的綠色大走廊。
李民強正急步走著,後麵一位騎自行車的人趕上了他,騎車人一回頭,李民強認出來了,是同村的李民順,高興地喊:“順子!”
李民順停住自行車一看,也高興地說:“哎呀,是你啊!”
李民強向前握住了李民順的手,笑著說:“見到你真高興。”
李民順嘿嘿一笑說:“你走了這麼多年也沒有回來過,好容易回來了,要多住些日子吧?”
“不走了,我轉業了。”
李民順高興地說:“好哇!咱們又能經常在一塊了!哎,你快把東西放車上咱們一塊走,邊走邊聊聊,我挺想你的。”
“我也想你啊。”李民強邊往自行車後座上放背包便說。
李民強和李民順同歲,按出生月份李民強比李民順隻大兩個月,他們倆是光著屁股一塊兒長大的。當兵那年,李民順也報了名,由於身體原因沒有實現當兵的夢想。
“你這是到哪兒去啦?”
“前幾天在集上買了一隻小豬仔,錢不夠借了咱同學馮德祿的十塊錢給他送去了。”
“德祿挺好得吧?”
“他日子過的不錯,當了小學老師,媳婦在鎮上開了一個兒童服裝店。去年又得了一個大胖小子。”
李民強高興地說:“是嗎?順子,你也當爹了吧?”
“我當爹!做夢吧。還撣子上沒毛光棍一個哩!”李民順搖頭笑著說。
“你和我一樣呀?”
“我咋能和你一樣啊!你是軍官,城裏的漂亮姑娘早等著哩。”
李民強笑著說:“也是八字沒一撇的事,我們還沒見過麵。你也不小了,得抓緊找一個呀!”
李民順歎了一口氣,無奈地搖了搖頭說:“咋不想找哩,可哪個姑娘肯跟我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