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另一邊。
木阿禿幹帶著一個比他年長的女孩子來到一處燈火闌珊、人流稀少的地方,見他仍舊稚嫩的臉頰上洋溢著純淨的喜色,雙手也因害羞而蠢蠢欲動,女孩不禁露出了寵溺的笑容:“殿下,怎麼了?”
“闊闊真。”木阿禿幹叫了她的名字,雙耳泛著晚霞似的紅暈,“額齊格這兩天帶我見了幾個弘吉剌部的女孩子,說要給我訂婚,我——”
“嗯?”闊闊真好奇地睜大眼睛。
“我、我不喜歡那些女孩。”木阿禿幹因緊張而支支吾吾的,“我也不想這麼早就訂婚。”
闊闊真伺候木阿禿幹這幾年,還從未見過他這副模樣,在她眼裏,他一直是個勇敢活潑的孩子,被父親和祖父捧在手心裏,好像一點兒煩惱都沒有。
“您想說什麼呢?”她問。
木阿禿幹的心怦怦地跳,都快蹦出嗓子眼兒了:“我有喜歡的人了。”
聞言,闊闊真驚喜道:“真的嗎?這是好事兒啊,您應該去告訴二殿下,這樣他就不會讓您見別的姑娘了。”
“不,我不敢告訴他。”
“為什麼?”
木阿禿幹的呼吸愈發急促,他用自己清澈如水的烏眸注視著闊闊真,終於,他鼓起了勇氣:“因為我喜歡的人……是你。”
闊闊真臉上的笑意瞬間轉變為錯愕,她愣住了,欲言又止,喉嚨裏就像堵了塊石頭。
“我嚇到你了嗎?”木阿禿幹忙問。
“不、不……沒有。”闊闊真努力讓自己的心情平複下來,擺出一個溫柔且尷尬的微笑,“能得到殿下的垂愛,我很高興——”
“你也喜歡我嗎?!”木阿禿幹以為自己看到了希望,一個箭步衝上前,眼裏滿是歡欣。
闊闊真立馬退後一步:“我是喜歡您,但不是您想的那種。”
木阿禿幹蹙眉:“那是哪種?”
闊闊真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直接打破了他的幻想:“殿下,我已經訂婚了。”
此言一出,木阿禿幹眼裏的光芒瞬間黯淡了下去:“……什麼?”
闊闊真一五一十地說著:“我和我的未婚夫已經相好半年多了,前些日子才訂的婚,他隻比我大一歲,和我一樣都是下人,我很喜歡他。”
年幼的木阿禿幹哪裏聽得這種話,他委屈極了,活像個快要碎掉的精致瓷瓶:“可我一年前就喜歡上你了。”
“您又沒告訴我。”闊闊真把一隻手放到木阿禿幹肩上,用看弟弟的眼神望著他,略有歉意地說,“殿下,恕我不能接受您的感情,就算我沒有訂婚,我也比您大三歲,咱們之間差了一條鴻溝。”
“現在是鴻溝,但等我長大之後,三歲是可以忽略不計的。”木阿禿幹放不下闊闊真,他強忍著落淚的衝動,仍想努力掙紮,“我也不打算馬上就和你訂婚,起碼要等我年滿十四歲——”
不料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闊闊真打斷了:“您覺得我有資格和您訂婚嗎?”
木阿禿幹篤定道:“當然。”
闊闊真深感無奈,即便她喜愛木阿禿幹,有時也難以忍受他的幼稚:“殿下,我隻是個奴婢,我不可能跟您訂婚的,隻有弘吉剌部那顏們的女兒,才能做您明媒正娶的王妃。”
木阿禿幹卻很理想化:“我會為你爭取的,額齊格跟額烏都很愛我,他們會答應的。”
“那我呢?取消我的婚約等您長大嗎?”闊闊真反問,“還是說,您將來要把我從我丈夫身邊搶走?”
“我從來沒有這麼想過——”
“殿下,您太不成熟了,您應該現實一點兒,而不是整日想些虛無縹緲的事情!”
聽了這話,本就傷心的木阿禿幹立馬被惹惱了:“你憑什麼教訓我?”
闊闊真沒有絲毫讓步,即便麵前站著的是自己的主子:“憑您素日裏管我叫姐姐。”
“那是我尊重你,可你一點兒也不尊重我!”急性子的木阿禿幹開起連珠炮,“你隻是個下人,你連馬奶酒都隻能喝最劣等的,我喜歡你是你的福氣,你應該感恩戴德!”
闊闊真不想跟小孩子計較,沉默地行了個禮,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見狀,木阿禿幹覺得自己被羞辱了,他因氣急敗壞而麵色漲紅,便也準備轉身離去——
“哈哈哈……”
突然,黑暗裏傳來了一陣小男孩的笑聲,音色清脆宛若黃鸝,卻又帶著一股格格不入的粗獷氣質,把木阿禿幹嚇了一跳:“誰?!”
他回眸,見暗處慢慢走出一個人來,是個麵如傅粉的美少年,紮著亂蓬蓬的麻花辮,戴著一對小巧的珍珠耳墜,活像個漂亮的小丫頭。
“你怎麼能這麼對女孩子說話呢?”拔都一臉的看熱鬧不嫌事大,“雖是事實,但也太刻薄了。”
木阿禿幹連忙擦掉方才流出來的兩滴眼淚:“你怎麼在這兒?還偷聽我們。”
拔都眨眨眼以示無辜:“我可沒有偷聽,隻是湊巧路過罷了。”
木阿禿幹轉過來麵向他,眼眶還是紅紅的:“我是生氣才那麼說的,待會兒我就去找她道歉。”
拔都雙手背後,笑著點點頭:“這就對了。”又道,“別哭嘛,上次你跟小公羊打架,受傷了都一聲不吭,怎麼還為了個姑娘哭了呢。”
“不行嗎?”木阿禿幹帶著殘存的哭腔反問。
“行。”拔都哄著他,“但沒必要,這個姑娘走了,就換下一個嘛,難不成你還真想搶別人的未婚妻啊?”
木阿禿幹麵紅耳赤:“我沒有!”
拔都笑得更歡了,他拍拍木阿禿幹的肩,順勢攬了上去:“好啦,木阿哥哥,先別想這些了,正巧咱倆碰見,我帶你去個好玩的地方。”
不久,夜漸深。
楚材正抱著鑄兒走在路上,和身旁同行的鎮海說話,忽然,鑄兒用肉乎乎的小手抓住楚材脖子上的紅玉長項鏈,奶聲奶氣道:“阿耶的紅玉項鏈,好看~”
最近,這崽子終於不管楚材叫媽了,楚材很高興,但也有些莫名其妙的失落:“鑄哥兒,你很喜歡這條項鏈嗎?”
“嗯。”鑄兒小雞啄米似的點點頭,“阿耶也好看,我喜歡阿耶。”
他又看向一旁的鎮海,露出甜甜的笑:“買買提大人,也好看。”
頓時,楚材和鎮海都忍俊不禁。後者笑道:“小王子,這一聽就是你教他的。”
楚材調侃著:“我可沒教他,是他自個兒學的,誰讓買買提念起來順口呢。”
鑄兒專注地把玩著項鏈,又安靜下來了,楚材便將話題拉了回去:“欸,你剛說他們有多少人?”
鎮海也言歸正傳:“五百人。大多都是西域的回教商人,還有一些印度人,他們下個月出發,會帶著大汗寫給摩訶末國王的信。”
“噢,那可真是個龐大的商隊。”楚材又問,“你這回怎麼不跟著去呢?”
鎮海搖搖頭,有些疲態:“去年出使花剌子模,在那兒滯留了許久,懶得再跑一趟了。”
“那兒怎麼樣?”
“很繁華,民康物阜,但遠不及戰前的金國。文治方麵倒是能跟金國媲美,特別是天文和數學,甚至比金國的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