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危正微微喘息,倚靠在一處殘垣斷壁旁。血液流淌太久,甚至已變為腥黑色,點滴落在碎裂的石瓦上。他的眉頭深深蹙起,不僅是傷口難耐的痛苦,更多是一種疑慮神情。
那一瞬的迷茫在腳步聲抵達時被瞬間收起,全無破綻。姬危拔出雪亮劍鋒,刃口處殘存著斑駁的血跡,眼底全是邪性至極的殺意。
霽摘星的目光便又落到腳步聲的主人上。
這一眼他也微微晃神,極為訝異。不是那人麵容陌生,反而是太熟悉了,正是二莊主霽陳楓。隻是此時霽陳楓的眼中,再不是霽摘星見到時的淡淡笑意和柔軟神色,反倒冰冷無比,似含刻骨恨意。那恨意當中,又是藏得隱秘的痛苦與一種難言的懊悔,這種神情實在與時常帶笑的霽陳楓不相稱。看的霽摘星都皺起眉,擔憂他二哥起來。
但姬危此時露出的神情,分明是防備,悄無聲息地露出了劍鋒。
二莊主似乎嗤笑一聲。
“你走吧,妖族已追殺而來了。”他冷淡說道,語氣中卻暗藏難耐殺意,顯然心緒不如麵上那般平靜,“這是我最後一次放過你。姬危,我們手足情誼已盡,下次再見你,我不會再留手。”
那劍鋒被姬危收入鞘中。聽到這句恩斷義絕之言,他也不過是抬頭懶散看了霽陳楓一眼。
“隨意。”他聲音很低,甚至隻顧低頭檢查劍鞘,“我也不會再留情。”
姬危的姿態實在不像是放狠話,隻是平淡陳述事實一般,卻更惹人忌憚。
“留情?”霽陳楓冷笑,眼底是近癲狂般的恨意,“你若是知道留情,又怎麼會狠得下手殺了——”
像是被什麼人扼住喉嚨,霽陳楓的話語猛地止住了,眼睛通紅。他咬著牙,牙齒和拳頭都在顫抖一般,憋出個字,“滾。”
姬危倒沒再和他鬥狠,這次不猶豫地離開了。
霽摘星的魂體像被無形之力牽引而去,緊跟在姬危身邊。
他雖然也擔憂二兄長,但因為姬危這邊的處境顯然更難堪點——不是一般的糟糕。也不掙紮,順著那股力量而去。
其實霽陳楓與姬危兩人寥寥交談之間,透出的訊息也極多。雖未曾提及具體姓名,但霽摘星心中,卻已隱約生出了猜測。
天道口中的“天命”……以另一種方式實現了。
在二莊主口中,為姬危所殺的人,恐怕便是他。
霽摘星漠然無言,他的魂體跟在姬危身邊,可隨意查看姬危狀態不被發覺。在瞥到姬危的傷口時,又微微垂下眼。
姬危逃到了一處隱秘洞府當中,搜羅了些上古修士遺留秘寶。借此傷勢養好了些,緊接著又受了妖族的追殺。
在和他對峙的妖族口中,霽摘星又取得了一些訊息。
比如妖界危難已過,他研究出的靈陣,成了這場危難當中的主要功臣。
隻是在慶功宴時,姬危因妒恨他已久,竟然下手毒殺了他。
妖族敬霽摘星的恩情,為他報仇,於是將姬危列為仇敵,不死不休。
從那些語焉不詳的話語碎片當中,霽摘星拚湊出了部分真相……隻是這樣一來,他反而氣息更為冷冽,說不出的惱火。
姬危又怎會殺他。
問仙山莊的幾位莊主,原當該是第一個察覺出漏洞的人選。
但在被修改的“天命”當中,姬危在世人心中形象便是不擇手段、卑鄙邪性。霽摘星也沒有離開問仙山莊,反倒是繼續當著四莊主。他與霽摘星慣來不合,兩人爭鋒已久,妖界人界臨難一事上,霽摘星大出風頭,不僅拯救兩界,甚至以一己之力,維係了人妖兩界平衡,各自偏安一隅。
天命中的霽摘星,今年尚不過百歲,風華正茂,更是前途莫大光明,是修真界中最風頭無兩的年輕修士。但因為同輩的嫉恨,便就此隕落,令人惋惜。
霽摘星不知道,被天命安排為“凶手”的姬危……又是何種心情。
姬危如今模樣,與霽摘星記憶當中相比沒什麼變化,隻是更為冷冽凶戾,仿佛被消磨完最後一點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