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冷情,道心堅定的劍修又頓住了。那火鳳燎原,漫天紅光也照亮他半邊麵容,不知為何,他緊抿的冷淡唇角似乎也微微抽動一下。霽扶儒手中劍勢更盛,伴隨千鈞之力,像是比先前更裹挾著濃重殺意;這一劍下來,不必提他一個小魔修,便是半步魔尊也扛不住,直接魂飛魄散不入輪回了。
好在那些微停頓時間,也給魔修爭取了些微時間。郝翩麵容呆滯,見著那斬盡諸魔的火鳳劍,喉結滾動了下,訕訕道:“小人的主上名為霽摘星,主人的大哥,也是小人的大哥麼……”
劍鋒都已經劈斬到眼前了,魔修像是被嚇傻的鵪鶉那樣,一動不動。隻是下一瞬間,郝翩又被拎起脖領那塊,眼前景象遷躍,好半晌他才反應過來,是問仙大莊主帶著他離開了。
等到了一處僻靜地方,霽扶儒才鬆了手,讓郝翩站穩在地上。
問仙大莊主幾次開口,唇瓣微微翕動,好半晌才發出聲來。㊣ωWW.メ伍2⓪メS.С○м҈
在他的生命當中,大概少有這般心平氣和,和一位魔修麵對麵交談的時刻,所以還有些不自在。
“摘星——他是你的主人?”
“他怎麼會有魔修屬下?”
郝翩:“……”好像一不小心將主人出賣了。
雖然問仙大莊主隻問了兩個問題,但那冰冷目光,分明脅迫著魔修將肚子裏的東西都給倒出來,知無不盡才好。
魔修一邊糾結,一邊洗腦都是“一家人”,將主人經曆的事挑揀說出。他也知道這位問仙莊主脾性,或者說正道人士那些通有的臭毛病。重點放在霽摘星這些年勞心勞力幫助些正道行事,暗中調解了許多正魔矛盾上——說著,連郝翩都覺得,主人果然謀略深不可測,應當是算計到了多年後和問仙山莊相對,該拿出什麼借口了。
霽扶儒的吐息微微急促,冰冷冷打斷了魔修。
他微微闔眼,平靜了會才道:“我是問他這些年來,受過什麼委屈。”
霽摘星尚且不知道,自己被屬下抖了老底,大兄長正在接受怎樣的信息量衝擊。
他的注意力,全放在多年未見的三兄長上了。
問仙三莊主來了。
他原本駐守在另一邊的彌回界,與極北冰原,一個是極北一個為極南,路途極為遙遠,遠大於問仙山莊到這處的行程。但因為霽冉爭不必交代安排那些事務,反而比霽扶儒先到許多……幾乎也沒人想到,三莊主能來的這麼快。
霽冉爭實在不是會和人交際的性子,趕到塞口時,也沒和其他門派修士碰個麵,便直接去往霽摘星居住的地方了。
幹脆果斷。
於是霽摘星看見霽冉爭的時候,反倒愣了一下。
三莊主和以往相比變化頗大,似長開許多。他身量變得極高,容貌俊美卻冰冷,含著肅殺氣息。因他遊曆時碰到的奇遇,一隻眼睛變成了冰藍色——傳聞能看見尋常人修發覺不了的異象。
那雙眼極為妖異,冰藍瞳孔望過來時,沒有分毫感情,如獸瞳,會讓人下意識顫栗起來。但此時,那隻眼裏卻滿是溫情,映出麵前少年容貌,點滴細節。
相較於霽冉爭,其實還是霽摘星變得更多。不過三莊主沒有流露出什麼驚詫神色,好像眼前幼弟和十幾年前相比毫無變化那樣。他一步上前,手便覆在了霽摘星的發頂。
少年微微仰頭,雪白的膚更暴露在人的視野裏。發絲細軟,因仰頭的動作輕蹭在霽冉爭的掌心,帶來一陣無比美妙的、柔軟的觸感。
麵色冰冷的三莊主,忽然微眯起了眼,眼中有些饜足。像終於擼到了什麼可愛的動物幼崽般,沒忍住一步上前,抱住了霽摘星單薄的一處肩——十分輕易,便能將他清臒身形擁進懷中。
修真之人向來崇敬情感內斂,收放自如。父子間要父慈子孝,道侶間要相敬如賓。
又何況是問仙山莊這樣的地方,霽冉爭這樣天生冷情的人。
他很少這樣直接地、不掩飾地做出親昵舉動,又是隔著十幾年,所以霽摘星微微怔了一下,有些啞然失笑,又頗為無言心軟。猶豫了一下,還是伸手也去攬住兄長,輕輕拍了一下他的脊梁。那處筋骨堅韌,刀槍不入,卻也是人修的溫暖觸感。
那是他的兄長,小時在眼裏頂天立地、戰無不勝的三哥。卻原來也是常人身軀,和天下間所有兄長都沒什麼區別。
霽摘星頓了頓,喊他:“……哥哥。”
摟著他的人身體僵了僵,倒是如常鬆開了手。微微垂眸,霽冉爭的目光細致打量過少年全身上下,這一眼讓他挑剔地皺眉,聽不出什麼情緒地道:“高了,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