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是半夜沒的。聽說去的時候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吳王趴在床前磕了一夜的頭,求遍了神佛,到底沒能把母親的命求回來。
德妃薨逝以後,明德帝輟朝五日,追封德妃為端敬皇後,葬儀諸事宜皆依照後禮治之。太子被解了禁足,與吳王一起執子禮,服素哭靈。
這日,太子從永福宮出來,去延禧宮問安。他渾身香燭味,就遠遠站在廳中與貴妃說話。貴妃遙遙見兒子一身孝服極為紮眼。她清楚自己比不過元後在陛下心中的地位,卻沒想自己也比不過德妃。當初她得意,陛下為了兵權拋棄家鄉糟糠娶自己,後來也是報應,陛下又為了世家聲望娶了元後。現在想想,元後在陛下心裏占了兩情相悅的真心,德妃在他的心裏占了少年結發的愧疚,隻有她什麼也不是,隻是為了換取兵權的政治聯姻。
太子見著她看自己身上的素服出聲,麵色憂傷,出聲勸慰著:“母妃莫要傷懷,小心身體。”
貴妃看著兒子,表情逐漸緩和。她何必和兩個死人掙,陛下不願意給她的,她自有兒子為她掙。皇後又算什麼,她會成為大頌的太後。
她抬手叫太子靠近些,拉住他的手:“前車之鑒,你不要心急,你是陛下的太子,是他唯一能夠繼承這江山的兒子。”
端敬皇後的梓宮在宮裏停了二十六日,由吳王親自扶棺送入景陵地宮。梓宮出京那日起,明德帝就生了一場大病,纏綿病榻,無力處理國事,便命太子監國,朝中原先因舞弊案而起的議論消弭於無形。
連日無事,朝中波瀾不生,大頌平緩地邁入永順十八年夏。宮內宮外都開始忙碌起來,籌備這一年最重要的節日——明德帝的壽辰,也就是每年的立夏。為陛下的萬壽節籌備賀禮是各宮妃嬪近日的頭等大事,因此,徐璉沁都少來找顧想瓏的麻煩。加上徐嬪不愛叫她們請安,她前些日子總是能安睡到辰時三刻方醒。
但她的快樂賴床日並沒有延續很久。
立夏這日,顧想瓏一早被翻窗入閣的沈肅喚醒,這已經是連日來他第五次卯時剛過便翻窗來喊她了。他本來就輕功了得,如今更是熟門熟路,悄沒聲息地就進了床帳,連睡在外間的紅豆都沒驚醒。還是顧想瓏醒來的動靜,把紅豆驚動。
外間響起紅豆起身的聲音,又聽見她問:“小娘子怎麼今日又如此早便醒了,卯時一刻才過,小娘子不再歇息會麼?”
顧想瓏一把按著床側的沈肅,熟練地把紅豆支出去:“我餓了,你去小廚房看看有沒有新蒸的糕點吧。”
聽見門開了又合上的聲音,待紅豆走遠了,顧想瓏才瞪了一眼沈肅,捶著被子小聲指責道:“殿下!卯時一刻才過啊!你瞧瞧我眼下這片青黑!殿下就不睡覺嗎?”
沈肅一副理所應當的模樣盤腿在她身前坐好,將寶劍橫在自己膝上:“我都已經練過一回劍才來尋你了。再說,你又不讓我白日時時來尋你,說這有挾聲譽威逼你之嫌,我隻好這時來找你。”
倒成了她的不是了?顧想瓏聽得想要一被子捂死眼前人,大家一起同歸於盡好了。
“而且你還不讓我打暈婢女,攏共一日才見你多少時辰?”
沈肅還顛倒是非指責她的不是起來,他說著歎了一口氣,擺出大度的樣子來,說:“罷了,你的小婢女去去就來,我要走了,你把手伸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