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遲昭四仰八叉地躺在河灘上,目光呆滯地盯著天頂的月娘和星辰。
李秘吐出一口水來,口腔中全是汙泥的腥氣。
“你為何要這麼做?”
尉遲昭這一問,倒是把李秘給問住了。
壓了壓肩窩上的刀口,李秘掙紮著坐了起來。
“人善我,我亦善之,你對我掏心掏肺,我不能沒心沒肺不是?”
尉遲昭吐出一口濁氣,站起來拍了拍屁股。
身後影影綽綽,成百上千,全都是剛剛從水裏爬出來的詐降軍。
“我尉遲昭素來恩怨分明,我等兄弟的命,是你救的,這份恩情不能不報,適才我攘你一刀,現在便還與你!”
言畢,他調轉刀頭,便要往自己身上紮。
李秘趕忙攔住。
“我一直欺騙你,這一刀,便算是兩相抵消了吧。”
尉遲昭沉默良久,到底是收了刀。
“你真的不是神仙?”
他到底是沒有死心。
“我隻是一介凡人,那些仙術,都是騙人的把戲。”
李秘親口正麵回答了這個問題,尉遲昭的眉頭卻沒有半點舒展。
“跟我走吧,不要再為虎作倀了……”
“我不管徐敬業的起事是不是正義,我隻知道他漠視人命,這樣的人,並不值得追隨。”
“朝廷就值得追隨?你就值得追隨?”尉遲昭不留情麵地嘲諷道。
“追隨你的本心吧。”
李秘言畢,尉遲昭也陷入了沉思之中。
良久,他才朝部下傳令道:“都起身,走了!”
“五郎這是要去哪兒?”
李秘到底有些不放心。
尉遲昭隻是搖頭苦笑一聲道:“徐敬業已經不值得我追隨,我也不可能投降朝廷,我尉遲昭在江南還算得上人物,天大地大,自有我的去處。”
言畢,他也不再逗留,帶著殘兵敗卒,便遁入了夜色之中。
雖然沒有明說,但李秘能想到的也隻有落草為寇這一條道了。
饒是如此,對於大局而言,還是有利的。
失去了魏思溫和駱賓王之後,徐敬業就像被斬斷了一臂,如今又失去了尉遲昭,就更是雪上加霜。
不過待得李秘回到盱眙城之時,才發現徐敬業不僅僅是失去了臂膀。
他徹底失敗了!
劉行舉之所以選擇暫退,是為了打開北門。
程務挺領著大軍,從北門殺入,幾乎將徐敬業的有生力量全都殲滅,連徐敬業和徐敬猷都俘虜了!
徐敬業在盱眙落網,這什麼起義,基本上算是完蛋了。
李秘原本還不敢靠近盱眙,隻是在外圍打探,不過很快就被陳玄禮等一眾熟人給找到了。
時隔這許多日,李秘再度見到了太平公主。
“二郎!”
久別重逢,兩人自是少不得哭哭啼啼,互訴衷腸。
盱眙的戰事告一段落,外頭呼呼喊喊,一夜未曾消停。
但房中卻是格外清靜,太平公主替李秘療傷,一臉的疼惜。
“二郎,李顯哥哥和嫂嫂都在這裏……怕是不好處置,二郎覺著如何?”
徐敬業的反叛已經構不成威脅,剩下不過是讓平叛大軍收割戰功的掃尾工作罷了。
真正的麻煩,是李顯這個燙手山芋。
相較於戰場上的打打殺殺,這才是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而且剛剛開始。
李秘沉默良久,心裏也在反反複複地思考。
雖然他與秦藏器已經深入交流過這個問題,但想要真正說出口來,他還是謹小慎微。
“你覺得秦藏器此人如何?”
“王佐之才。”
能得到太平公主這四個字的評價,已是非常了不起。
李秘點了點頭。
“我想先回長安一趟,請示聖人如何處置廬陵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