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2)

噗地一下,夕陽便墜落在了海麵上。它像個大火球似的嗤嗤啦啦地灼烤著海水,映得四下紅彤彤的一片,斑駁陸離的光點在水麵不停地躍動,如金鱗晃閃。

血色黃昏下,七條快船正箭矢般地追趕著前麵的一條小舢板,船尾各噴出一條長長的白色水龍,煞是好看,又有幾十隻鷗鳥圍繞著船和人盤旋不止,它們擦著水麵亂竄,忽上忽下,發出淒厲的尖叫聲。

被追趕的人是一個長得虎背熊腰的壯漢,身穿粗布藍衫,背後係著一個黃綢包袱,他的膂力奇大,雙臂一扳船槳,舢板便向前竄出丈餘。緊緊咬在他後麵的人卻是清一色的裝扮,個個白袍黑冠。除了中間的那艘快船上是三個人外,其餘六艘都載著四人,他們兩個一組輪番劃槳,緊追不舍,眼看著前麵的大漢體力消耗過巨,要截住他已經是早晚的事。

便在這時,西北角的海天交接處,驀然露出一角船影。那個被追擊的大漢見了心中一喜,雖然不知道那船的來頭,卻像是在萬丈深淵裏看到了一絲光亮,覺得心頭有火苗嘩啦一下便燃著了。他嘴裏嘿地發出一聲悶吼,斜著船槳霍霍霍劃了幾下,那舢板便倏地轉向,折去了西北,而緊叮在後邊的那些快船卻依舊向前竄出十幾丈遠,才煞住衝勢,趕忙掉轉船頭又追了上去。

小舢板向前飛馳了會兒,遠遠地,大漢看清泊在那裏的,原來是一艘豎著兩根桅杆的飛蓬船,長有五丈左右。他也不及多想,拚著最後一口氣力將舢板靠上去,便不想再動彈了。那些緊躡其後的快船也逐第慢了下來,呈半圓狀圍上去,大漢的胸膛起伏不定,嘴裏發出粗重的喘息聲,重棗似的臉盤上汗珠子簌簌滾落,他使勁地咽下一口唾沫,將目光轉向了對方那艘隻載三個人的快船上。

這條船上的人雖然在裝束上跟其他人沒什麼兩樣,但明眼的還是能一眼就看出其中的迥異來。那個站在船頭上的白袍人竟是個高不過四尺的侏儒,臉上戴了一張銀色麵具,手裏持著一把折扇,立在那裏神定氣閑,就氣勢而論隱隱便是這群人中的首領。

被圍困的大漢瞧在眼裏,頓覺氣息有些不暢,伸手抹了一把熱汗,又把目光轉向了那艘飛蓬船上麵。奇怪的是,這麼艘大船上邊居然冷冷清清,除卻兩名船夫外,隻有一個老仆樣子的人在守著甲板上的爐火,他們對眼前的情形像是熟視無睹,各自做各自手邊的事,並不朝下邊多看一眼。

夕陽已經被海水吞下大半個去,海鳥在頭頂上哀唳地叫著,那個戴銀色麵具的侏儒衝著紅臉漢子唰地晃開了扇子。漢子瞧見上麵畫著一條吐舌獠牙的海蛇,心裏登時咯噔一下子,暗道:“果然是銀蛇先生寇小白到了,隻怕我聶鋒今天凶多吉少。”

便聽那寇小白溫聲道:“聶老兄,想你也是個識事務的人,北海聶家早就敗落,再也難成氣候,你又何苦還替他們賣命?莫不如這便放下你身上的那件寶貝,自行去吧!”聶鋒聽了這話,嘿嘿一笑,道:“寇先生這樣說話,可真是把我們這些聶家的奴仆瞧得小了,別說這件寶物是要留給聶家後人的,以圖將來的大計,即便無他,我聶鋒受聶老爺所托,又豈會貪生怕死,以此來作為交換?”

那寇小白歎息道:“聶人王果然有些好手段,死後這麼久,還有這般忠勇之士舍命跟隨。既然如此,在下隻好相請朱兄上路了。”手中的折扇一擺,各條快船上的白袍人早亮出了兵刃來,卻是每人一對鍋蓋大小的銀盾牌,中間厚實邊角鋒利。

聶鋒素聞銀蛇門下的“天蚌大陣”的厲害,如何敢掉以輕心,將黃包袱重新係了係,雙手握著那柄黑色的船槳迎敵。隻聽得呼哨連聲,四個白袍人已經飛撲過來,他們縮身在兩扇盾牌裏邊,模樣便似四個潔白的大貝殼,在空中旋轉不停,聶鋒大喝一聲,鐵槳揮出,將最先旋到的那個“銀蚌”磕飛出去。

夕陽此時已經完全被海水吞噬,金光斑駁的水麵上,二十四個大“貝殼”在空中穿梭不停,劃出一道道銀弧,時而還漾出了一串串的血珠兒。血珠卻是從聶鋒身上噴濺而出的,不過才兩個回合,他身上的衣衫已經碎成了蛛網狀,肢體被盾牌割出千百道傷痕,若不是那些“天蚌殺手”有意相戲,他早就被剁成一堆肉塊了。

他舞動鐵槳的動作越來越慢,眼見兩個“銀蚌”一左一右飛來,正待來回橫掃,其中一個的“殼子”卻突然張開,就這麼一閉一合間,已經夾住聶鋒的鐵槳,任憑他如何甩打,竟是擺脫不掉。另一個斜著衝到他的胸前時,兩片盾牌呼地彈開,一隻大手閃電般遞出,早將他身上的黃包袱奪了去。

聶鋒眼見那“銀蚌”夾了包袱旋轉著飛向寇小白,不由得急怒攻心,一口血霧噗地噴了出去,拚出最後的氣力,將那個夾在他鐵槳上的“銀蚌”向外甩飛,然後雙腿一軟,就一屁股坐倒在舢板上。

那個“天蚌殺手”被他全力甩出去後,想控製住去勢卻哪裏能夠,夾著一股寒風便朝著那艘飛蓬船狂旋過去。而在那條船的甲板上,那個白頭發的老仆人此時正從火爐旁站起身來,雙手端著一個大海碗,顫巍巍地朝艙中走去。那個“天蚌”在空中劃了道光弧,倏地朝他的後心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