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後,南詔國。
獨自爬蒼山的符與棠累得氣喘籲籲,遠眺山下的民居,灰瓦白牆,房簷兩頭翹起,與長安城大不相同。遠處的洱海,頭頂的天,皆藍得動人心魄,好像要把人心滌蕩幹淨。
風呼嘯地刮著,她攏了攏衣袖,尚不覺得冷——因為她長這麼大,第一次獨自出遠門,來找心中的他。不管他是獨自一人,還是妻妾成群,她都要親眼目睹,再決定是否要死心。
忽然,有人拍了一下她的後背。
傳聞民間有一種特製秘藥,拍人肩膀的時候散發出去,可將人迷得神誌不清,任由壞人擺布。符與棠心生警惕,轉頭一看,竟是翻領胡服與襆頭打扮的大晏人。這一路上看到的都是以白為貴的本地人,忽看到中原人打扮,便覺得有幾分親切,但仍不敢露出笑意,板著臉問:“你是誰?”
“你別管我是誰,重要的是我能帶你找到那個人。”
男人相貌端正,一身正氣,頭上沒有蒙麵紗,大有一人做事一人當的架勢。隻不過,這一開口是打啞謎,江湖中那種招搖撞騙的騙子,還是真有高人在背後指點盯著她一舉一動有心促成她和瑞親王好事的好心人?
人心險惡,出門在外,符與棠不得不防,故意用粗糙的聲音講道:“你真有這麼厲害?要多少銀子?”
“我不要銀子。”
不要銀子!
世上竟有這樣好心的百事通?
符與棠最不缺的就是銀子,哪怕他開口要個十萬八萬兩銀子,做買賣,那還好說。可他不要銀子,越發可疑。
不過,她並不驚慌,笑著問:“那你要什麼?”
“要一張他的畫。”
瑞親王最擅長的就是畫作,三年前落水失憶後,畫技越發精進,甚至達到了寧願不吃不喝,也要力求畫作盡善盡美的地步!
此人開口索要瑞親王的畫,可見背後指使之人,深不可測。
在沒分清是敵是我的情況下,符與棠不能露出馬腳,佯裝不懂,問:“他是誰?我怎麼聽不懂?”
“我會讓你懂的。”
言畢,男人掏出一塊腰牌,上麵刻著瑞親王典軍謝玉衡!
原來這男人是受謝玉衡指使前來,多半是蘇荷央求的!
“失敬失敬。”
“無妨無妨。”
這一番話後,男人走在前麵帶路,符與棠在後麵跟著,走了約莫大半個時辰,竟來到了一汪清泉旁。
“你在此處等著,他會來的。”
言畢,男人便離開了。
等待是漫長的,好在有美景可以觀賞解乏。眼前的清泉碧波蕩漾,與尋常看過的泉池無異,令人拍案叫絕的是泉池邊有一棵樹,開出來的一朵朵花,像展翅待飛的蝴蝶。一樹枝橫臥在泉池上,好似一條巨龍趴在水麵上。
須臾之間,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蝴蝶,在泉邊飛舞。一時之間,符與棠竟有些難以分清哪些是真蝴蝶,哪些又是樹上開出來的花。
在這美好如畫般的場景裏,符與棠有些分不清是不是進入了夢境。
忽然,有一雙溫暖又長了些繭子的手蒙住了她的雙眼,身後之人散發出淡淡的佛手香。
這世上,她認識的人中,有且隻有一人摯愛佛手香,便是他!
真的是他嗎?
她女扮男裝,又是背對著,他真能認出來?
還是說,今天的這一切,全是假的,遭人算計了?
她按下心中種種猜測,柔聲問:“是你麼?”
“是我。”
聲音,跟他的一模一樣!
與此同時,那雙有些粗糲的雙手緩緩鬆開了,符與棠的雙眼重見光明。她緩緩地扭頭,眼前之人,高大偉岸,這瘦削的下巴,俊秀的臉蛋,細卻有力的腰,不是他,還能是誰?
符與棠低頭絞手,“你怎麼認出來是我?”
“隻要是你,我怎麼都能認出來。”
李宥柔聲答完,牽住她的手,十指相扣,笑問:“我給你講講這泉的來曆。”
這是蝴蝶泉。
從前的神話故事,真假已無從考究,但每年四月十五的蝴蝶會,卻是切切實實地傳了下來。
“四月十五那日的蝴蝶會,我多想你在我身邊。沒想到,你竟真的會來。”
李宥用力一拉,將她拉進懷裏,再緊緊地抱住,生怕一放開,她就會像蝴蝶一樣,消失不見了。
符與棠何嚐又不期待這個擁抱?隻有被他緊緊地摟在懷裏,感受到他的心跳,聞到他身上的香味,才切切實實地覺得擁有他的這一刻,就像擁有了全世界。
她輕聲問:“你全都記起來了麼?”
“隻記得那些想記住的事。”
那到底有沒有恢複記憶?
與其打破沙鍋問到底,倒不如留著以後慢慢來發現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