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得好!”俾斯麥佩服地用力點點頭。“就請你好好地想一想你所看到的症狀吧。克拉拉,該你了。”
“是的,閣下。”克拉拉此刻已經完全恢複鎮靜。
“剛才你說的話有一點曖昧不清,你說看到舊館入口那邊有東西在動,那究竟是什麼東西?”
克拉拉困惑地說:“閣下,我沒有辦法正確說出那是什麼東西,那地方雖然有燈,但距離太遠,光線又暗……”
“那個東西是白色的,還是黑色的?”
“這……我也不清楚,或許是我神經過敏,看錯了。”
“會不會是門裏伸出一條手臂在那裏揮動?”
“或許吧。”
俾斯麥失望地輕歎口氣。的確,到目前為止,詢問一無所得。他有些自暴自棄地拿出剛才那把手槍,扔在桌上說:“有誰看過這把手槍?”
沒有人回答。
“各位!”俾斯麥停頓半晌說,“我相信今天聚集在這兒的都是紳士淑女,或許有些話難以當著眾人的麵說出來。現在我請各位回到自己的房間,有話要跟我說的人就來,任何情報我都非常歡迎,必要時我也會請你們過來,到時希望你們能欣然赴約。”
當然無人提出異議。史密諾夫率先走出客廳,其他的人隨後陸續離開。林太郎也回到自己的房間,他想俾斯麥的新建議成功的希望不大,但在此刻,即使是宰相,也想不出其他更好的點子吧。
傭人送來熱牛奶和點心,升起壁爐的火後離去。林太郎喝著牛奶,重新思索一遍情況。
岡本提到的杜賓和福爾摩斯這些名偵探,在這個時刻會從哪裏找到破案線索呢?貝妲的死和這次事件之間又有什麼關聯呢?畢竟,這兩個命案都是在密室裏發生的。
林太郎起身拉開窗簾,打開一點窗戶,凝視舊館建築。在雪光中,古舊的城堡隻是一個陰森森的黑影。在庭院的這邊——靠近湖的這邊滿地積雪,沒有半個腳印。就算有,因為距離那棟建築太遠,很難和命案連在一起。
他關上窗戶,又坐回椅上,繼續思索。他注意到一點俾斯麥完全沒有觸及的地方,或許宰相故意避免觸及這一點。說起來也不是別的,就是安娜。俾斯麥指責克勞斯最後趕到克拉拉房間,試圖緊追克勞斯的行蹤,但是應該第一個趕到克拉拉房間的人不就是住她隔壁的安娜嗎?何況她和克拉拉親如姐妹。
當然,年輕的貴族千金一旦上床入睡後,是不會隨便再出房門的,但是安娜明明還穿著晚餐時的衣裳。如果說她已換上睡衣,聽到克拉拉驚叫後又換上正式禮服,又太不合常理,再高尚的貴族在那種時候,頂多再加披一件袍子吧。
但是,安娜的妝扮和晚餐時完全無異,旁人兩次要她接受林太郎的診察,她都拚命地拒絕,好像非常害怕讓人進到她房間。
就在這時,林太郎驀地一驚,環視四周,仿佛聽到某種怪聲。他側耳傾聽,窗戶那邊確實傳來扣、扣的聲音。他倏地緊張起來,略微猶疑後再度走到窗邊,小心翼翼地打開窗戶,他發現有個東西緊趴在窗邊牆上。他想要看清楚那是什麼東西,霎時以為自己做了惡夢,驚懼和困惑在他胸中攪起一股激烈的漩渦。
岡本修治正踩在一樓和二樓之間的凸台上,整個身體貼著牆壁,臉色蒼白、渾身顫抖。林太郎二話不說,先死勁地把岡本拉進房中,然後急忙關上窗戶,掩上窗簾。
“你搞什麼鬼?這種糊塗事你也做得出來?”
他好不容易壓下想大聲開罵的情緒,悶聲斥責。岡本沒有回答,隻是抖著發紫的嘴唇直奔壁爐。
他大概待在戶外太久,整個人都凍到骨髓去了。看他這個樣子,林太郎也覺得他有些可憐。
“森君,對不起。”
等身體稍微恢愎正常後,岡本嘶聲致歉。林太郎臉上浮現絕望的表情。
“我是那樣斬釘截鐵地要你別亂來!瞧你幹的好事!”
“我做了什麼?”
“你是不是殺了伯爵?”
“殺了伯爵?他被人殺了嗎?難怪剛才這裏亂哄哄的。”
“你別跟我打馬虎眼。”
“我幹嘛跟你打馬虎眼?我對天發誓,我真的沒做。”
“你剛才在哪裏?”
“這棟建築麵向大湖的地方有個加了屋頂的陽台,我就在那裏……早先還在城堡四周徘徊了一陣子。”
“你到過有塔的那棟建築嗎?”
“絕對沒有。”
“你怎麼爬上這邊來的?”
“我看到你從窗戶探出頭來。我從剛才就一直在找你的房間,幸好門邊有棵樹,我爬到樹上,沿著凸台爬過來。”這棟建築物的左右兩端都有個門,岡本指的是左邊的門。
“我再問你,你幹嘛來這裏?又是怎麼溜進堡裏的?還有,我再問你一次,你真的沒殺伯爵?”
“你別一次問那麼多問題,你要我發幾次誓?我真的沒有殺伯爵,隻是……”
“林太郎!”一陣甜美低沉的呼喚,霎時讓林太郎嚇破了膽。通往和隔壁房間共用的盥洗室的門突然打開,他飛快地奔向那扇門。
“我拜托漢斯讓我搬到你隔壁的房間,我的房間窗戶也壞了,而且有點恐怖……”克拉拉說著探出頭來,林太郎想要阻擋,但為時已晚,岡本無處藏身,愴惶失措。
克拉拉也愣在原地,睜大著眼。林太郎不知如何是好,一時沉默無語。
多虧凶殺案件和宰相一行抵達後堡內使空房變少,克拉拉才能搬到林太郎的隔壁,履行先前的約會。或許她怕從走廊過來引人注意,所以從這邊的門悄悄過來。是愛情使她變得大膽而嚐試小小的冒險嗎?她也許認定林太郎這時還沒有入睡。
戀愛使人忘掉戒心。林太郎此刻才清楚知道她那專情的思慕之念。他高興得想哭,全身血液沸騰。
但——時機實在不對。
“岡本先生!”克拉拉愕然低喚。
林太郎把心一橫,到了這個地步,不管後果如何,也隻有硬著頭皮撐下去。
“克拉拉!”他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凝視她的眼眸說,“岡本剛剛才從窗戶爬進這個房間,我也還來不及問他詳細經過,但他發誓絕對與命案無關。他對伯爵是有恨意,老實說,我也不敢百分之百相信他的誓言,但此刻我隻能暫時接受他的辯白。”林太郎又繼續說,“站在我的立場,此刻我不能見死不救,如果岡本在這裏被捕,不知會有什麼樣的下場。他那點自白恐怕沒人會接受。當然,你和別人不同,但是很多人都認為東洋人野蠻古怪,尤其是警察,一定會像野狼看見小綿羊般好好整他。”
克拉拉沉默不語,但眼中沒有責備,林太郎得到鼓勵,繼續說:“我對他也有責任,等我問清楚以後,若有不合理的地方,我一定會采取適當的處置。我發誓一定會盡一切努力查明真相,弄清是非黑白。此刻,就請你假裝什麼都沒看到。”
這時,走廊那邊的門突然響起敲門聲,林太郎感覺自己臉上血色盡失。就在此時,克拉拉迅速采取行動,她牽著茫然呆立的岡本,迅速奔回她剛才進來的那扇門。
“森君,是我,開門哪。”門外傳來日語呼喚,是村瀨康彥。林太郎渾身冷汗直冒,如果這個小心眼又官僚氣十足的家夥看到岡本,別說什麼同胞愛,一定會大鬧一場。
林太郎無限感激地目送岡本隨著克拉拉消失後,才從容開門。
“誰在這裏啊?”村瀨康彥一進門就賊溜溜地環視屋內,他可能聽到剛才的談話聲。
“你自己看到啦,除了我還有誰?是我在自言自語啦。”林太郎暗自鬆了口氣。地板上還殘留著一些溶化的雪,是岡本留下來的,希望村瀨沒發現。
“是嗎?”村瀨康彥低聲說,但沒有繼續追究。
“森君,宰相閣下請你馬上過去。”
“宰相找我?”
“是的,我剛才想到一件事,就去告訴閣下,之後他要我來請你過去。”
“你想到什麼?”
“其實也沒什麼。”村瀨康彥皺著眉說,“我總覺得瑪麗安奴這個女人很有問題,伯爵似乎對她頗有興趣,史密諾夫也在走廊強拉著她不知說些什麼。”
他那若無其事的支吾口氣,讓林太郎不知該相信多少。不過,這番話本身可信度應該不低,如果是真的,大概是皮耶在樓下圖書室時發生的事。
但是,村瀨告訴俾斯麥的隻有這些嗎?繼續追問,恐怕徒勞無功,何況他也沒有這個資格。
“是這樣嗎?那好,我現在就去。”
林太郎說著和村瀨一起走出房間。他當然擔心岡本,但若再磨蹭遲疑,恐怕會引起村瀨的猜疑。此刻隻有寄望克拉拉好人做到底了。
在走廊上和村瀨分手,他下樓去,正好碰到史密諾夫從客廳出來,和他擦身而過。史密諾夫板著臉,一臉怒氣衝衝的表情,就連林太郎向他點頭招呼都沒有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