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星西沉,夜色悄無聲息彌漫了上來。
戰場清掃工作還在有條不紊地進行中,紅夢魘號懸停在阿爾法星大氣層邊緣,作為整個蝴蝶星雲僅剩的幾架飛船,它承擔了接待遙遠來客的重任。
眾人坐在會議室中,十幾雙眼睛看著具有耶穌外表的顧星堂,心中無一例外都覺得別扭,舒心一雙圓眼睛在他身上轉過來轉過去,硬是無法將思維跳躍的耶穌跟沉穩的仿生科學研究所的所長聯係起來。
但此時的耶穌確確實實變了一個人,即使麵對眾人大量質疑的目光依然麵不改色,甚至還非常悠閑地喝著水。
“你說你是人類意識電子化的開創者,繆斯服務器的第一代設計師?”
程思空作為“天不怕地不怕”的名詞代言人,率先提問:“眾所周知繆斯誕生在古地球天災時代,那麼你也是天災時代的人嗎?”
顧星堂點點頭,毫不掩飾道:“沒錯,我確實是古地球人,我生於古地球消亡前四十五年,那個時候正是天災最嚴重的時期,政府麵向全人類收集應對天災的可行性辦法,當時我十六歲,是科學院少年班的特招學生,我們那一個班都主攻人工智能方向,我設計出了繆斯的雛形,後來又與同學們一起建造出了第一台繆斯服務器。”
“這聽起來倒不像是假的。”
程思空抱著胳膊倚在座椅靠背上,繼續問:“可天災時代距離現在一千四百多年,你作為一個肉體凡胎的人類,是如何存活這麼久的?”
這個問題似乎觸到了顧星堂的傷心事,他長長歎了一口氣,放下水杯,垂眸回憶著。
“這就說來話長了,我與同學們設計的‘人類意識電子化’設想入選了當時政府第一批資助計劃名錄,我們拿著政府的投資,在我二十七歲那年完成了意識提取器的製造,繆斯服務器也進行了迭代更新,它擁有更強大的算力,能至少容納三十億的人類意識同時在線。”
顧星堂十指交叉擱在桌麵上,眼睛望著自己的指尖,平靜卻又暗含悲傷道:“我和其他研究員們一致認為時機成熟,同時政府資助的其他計劃也都看見了明顯的進展,我們急需拿出成果來證明我們計劃的可行性,於是我的副研究員、也是班級中首位支持我研究人類意識電子化的那個人,她自願第一個嚐試意識提取。”
“她的名字叫戴映之,是一個女生,在我看來,她的名字原本應該標榜史冊,如果她不曾那般執拗的話。”
顧星堂的眼眸暗了暗,其中無數複雜的情緒交織,但能懂這些情緒的人卻都不在了。
“第一次意識提取工作非常順利,映之的意識順利進入了繆斯服務器中,我們緊張地在服務器跟前守了整整一個月,終於得到了她的反饋,她利用數據代碼,第一次從繆斯服務器中傳回了三個字——”
“新世界。”
舒雲歸的眼睛一下就睜大了,他不久前才聽韓樂博士提起過“新世界”計劃,沒想到這個計劃的實際參與者這麼快就出現在他們麵前了。
“從那天起,‘新世界’計劃成為了‘人類意識電子化’工程的代號,有了她的成功經驗,世界各地很快就有十萬多人主動申請作為第二批試驗者進入新世界中,那都是些性命垂危、藥石無醫的病人,想要借助‘人類意識電子化’獲得長生。”
“第二次大麵積意識提取工作也進行地非常順利,有映之在服務器中的幫助,一切順利地超乎我們的想象,但同時禍到臨頭,很快就有人指出第二批試驗者意識並沒有真正進入繆斯服務器中,他們說服務器中存在‘新世界’是的說法是個謊言,通過服務器傳回的信號都是我們提前設置的虛假問答程序。”
“很快,憤怒的實驗者家屬們聚眾鬧事,沒有人聽我們的解釋,他們逼迫政府取消了我們的項目資格,斷了我們的資金扶持,而當時繆斯服務器已經發展到非常關鍵的時期,繼續研究需要大量資金,為此我和同伴們花光了自已所有的積蓄,以至於妻離子散,但仍未能將‘新世界’計劃撐下去。”
顧星堂自嘲般地搖搖頭:“走投無路,我們隻能選擇放棄,在徹底關停繆斯服務器之前,我與映之進行了最後的對話,她非常憤怒,這是我在人類世界中從未見識過的憤怒程度,我甚至覺得她要衝破服務器來到現實世界中,將那些質疑‘新世界’計劃的人通通砍死。”
“她敕令我不能放棄,但我們已經連支付電費的錢都快沒有了,最終我們還是選擇了終止計劃,但我們舍不得拆毀服務器,畢竟它是我們幾十年的心血,我將它藏在老宅中,而後接受了政府的調令,主持移民飛船項目智能主腦的設計工作。”
這倒是在所有後世留存的天災文件中從未被人注意過的細節,原來繆斯服務器的首席研究員與移民飛船的智能主腦設計師竟然是同一個人,這則消息令現場所有人都十分驚訝,但對顧星堂來說,這隻是他傳奇人生中一點微不足道的經曆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