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初九的那天,岩峰看了詹穎給他發來的郵件,他沒有回,隻是反複看了幾遍,他有些猶豫,沒有告訴安東。
岡壩的計劃已經落成,他無可逃避早就已經定好的這項工作,之前預付的那筆設計費已經花了一些,想單方麵毀約不太現實。當初走得太灑脫,根本沒想到岡壩還又個工程在等他,如今找上門來了,他猶豫該怎麼處理。倒不是害怕丟了這個機會,也不是擔心得罪陸瑤,而是責任感的驅使讓他無法過自己那一關,他從不喜歡做事半途而廢。可他太癡迷這個地方了,更準確的說是太迷戀這裏的那個人,無法掙脫這鬼迷心竅的羈絆,所以很為難。
拆掉紗布的第二天,吃過早飯後,安東離了他上班去了。他便無所事事地網上逛街,什麼都看,然後又買了一堆莫名其妙的東西,直到被樓下麻將館的老板娘叫去。
從搬到這裏不久,他就時不時成了這牌桌上的替補,他很喜歡和那群婆婆阿姨在一起,又簡單又快樂,當然這也成了他打發時間的好地方。
今天一切如舊,二四八幺六血戰,規矩一定便開戰了。
就在岩峰穿著棉褲睡衣,叼著煙祈禱自摸三家的同時,詹穎正踏進這個幽靜的小巷。
她手裏拿著從安東網絡空間相冊裏下載後印好的照片,一邊比對,一邊看著周圍的樓,來回走了兩遍,正準備找人打聽,就聽見不遠的小店裏傳出一個有些熟悉的聲音,喊著:“杠……哈哈,再來個杠上花……”
詹穎跟著那聲音探身走來,就見岩峰的側臉,渾身臃腫地穿著一套藏藍格子花的夾棉睡衣,坐在牌桌前,一隻腳踩在椅子上,一隻腳輕踮著去摸著牌,下一秒他叫起來,“走了。”緊隨著左右兩遍的那倆性格開朗的阿姨又是抱怨又是戲罵他。
詹穎沒有立刻上前,隻站在門口,笑眼看他能否發現自己,然後等著對方大大地吃一驚。結果這小子隻專心看還沒結束的牌局,一會兒看看上家的牌一會兒看看下家的牌,根本不曾察覺門外的人是誰。喵喵尒説
直到牌局結束,新的牌砌好了,詹穎等不了了,就推開了玻璃門,快步走到他身旁來,伸手朝著肩旁一拍,道:“手氣怎麼樣啊!”
岩峰轉頭抬眼,驚了一跳,喜道:“我靠,你怎麼……你怎麼在這兒!”
牌局就這樣在抱怨中散了場。
領著人進了自己的這個小屋子,拉開淺棕色窗簾,岩峰推開灑滿冬日暖陽的窗,一邊打開電暖爐一邊說:“你怎麼找到這兒的?”這是岩峰最好奇,最匪夷所思的問題。
詹穎進到屋內,一邊解下圍巾,脫掉大衣,一邊調侃道:“這都是什麼時代了,找個人還不容易啊。你隻要不死,到哪兒我都能把你給挖出來。”
岩峰問:“狗屁,說,你怎麼找到這兒的?是不是安小東那王八羔子把我給賣了?”
“這話說起來就長了。”
“那你慢慢說,我有時間聽。”
詹穎在屋裏轉悠著,“我查了他的空間和博客,發現了老家的位置,又在相冊裏看了他拍的這個小城的照片就找來了唄。怎麼樣,我是不是很聰明?以我的智商,可以直接去搞刑偵了吧。”她略顯得意地說。
岩峰哼了一聲,道:“行了吧,你可別侮辱人刑警了。”
“為什麼不回我的信息?”詹穎問。
岩峰笑笑,說:“不知道該怎麼回,我還在想。”
詹穎往沙發上一倒,說:“那想了這麼長時間,想好了嗎?”
岩峰看著窗外的光,說:“我去不了。”
詹穎問:“因為東東嗎?”
岩峰說:“也不全是。我喜歡這裏的生活,安靜,踏實。不想再回去了。”
詹穎說:“你真的要為他拋棄一切嗎?前途,親人?”
岩峰說:“不知道。我隻是太沉迷這種安定了,起碼現在我還沒有想要放棄這種生活。”
詹穎說:“可我媽已經下了最後通牒,你這次必須回去,沒有商量的餘地,她說你起碼得把之前應好了的事做完啊!去吧,哥,你要不回去我沒法交差啊。再說了也就幾個月,最多半年就回來了。”
岩峰說:“幾個月!你知不知道現在這世道,就是兩三天都能滄海桑田了,你還敢說就幾個月?”
說著話她便看到了岩峰手指上的戒指,詹穎伸手笑道,“喲,這是啥?”
岩峰抽回手,說:“嘖,你管呢。”
詹穎說:“你……你這是跟誰結婚啦?”
岩峰把手藏起來,道:“少打聽,我反正去不了,過段兒再說。”
詹穎說:“你對你們倆的感情就那麼沒信心!戒指不都戴上了,你還怕啥。”
岩峰說:“我再有信心,不也還是幹不過前任的名正言順麼。”這話他說得有些喪氣,因為他無力與一個能夠給予安東正當合法名分的情敵展開殊死爭奪,就算感情上贏得再漂亮,也不得不麵對徹底慘敗的現實。
詹穎說:“你什麼意思?怎麼又出來個前任了?”她的創作直覺又探測出一個精彩的故事情節,於是緊問道,“跟我說說,怎麼回事?”說話就從包裏掏出了錄音筆,職業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