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是多麼美好,它能迫使人們聚集一起,把白天的喧囂、紛爭暫且放一邊,讓疲憊的心得以喘息。黑夜,是多麼迷人,它能迫使人們股起勇氣,從對方的眼中看自己的影子,齷齪不堪的麵容通過對方的眼裏竟變得得體又高貴,彼此欣賞,相互接納,拉進距離,達到暫時和諧共生的境地。黑夜,是多麼富有詩意和魔力,它披著朦朧的麵紗悄悄走來,時間被它踩到了腳下,七情六欲無情地渲染放大,人們回到原始支配中,理性屈服於情感,力量、勇氣、欲望都被釋放,人們大膽地做他們白天想要做卻不做到的事:向喜歡的女人告白、對窺竊的財富實施盜竊、向仇人拔出冰冷的匕首,或是滔滔才思從筆尖流瀉在紙上、畫布上,等等。黑夜讓人疲憊,同時更加叫人清醒,如果一個人什麼都不能坐,孤零零躺在床上,那他一定有什麼事情所困擾。眼下,就有這麼一個女人,在華美的大床上輾轉反側,手不時地輕撫微微凸起的小腹。
“隻有你會陪我的,隻有你才會永遠守在媽媽的身邊。”她喃喃地用著異國的語言邊說邊從床上坐起,徑直走到盥洗室,從架子上拿起一把刮胡刀,緩緩躺進了注滿水的浴缸。那人用過的鋒利刀刃在手腕一抹,紅墨汁似的東西從她肌膚中釋放,像紅色紗幔絮狀般地在清水中擴張開來,她沒有一絲痛苦安詳地閉上了眼。一開始,肢體還能感覺到水的溫度,一種誤以為是被戀人擁入懷中,肉體被溫存包裹,心在其中輕漾的感覺。漸漸的溫存褪卻了,那種輕漾轉變成在秋千上迎風狂擺,她感到一陣徹骨寒冷,這種寒冷就像那人對自己的冷漠無情。她要擺脫掉,掙脫掉,她奮力往上蕩呀,蕩呀,一心要蕩入雲霄擺脫掉。終於她什麼也感覺不到了,沒有冷暖,帶著笑容永遠睡著了。
數小時後,一個矮個男子撞進這寂靜的浴室。
“Lisa——!”他悲痛地將那冰冷僵硬的軀殼從血水中撈起,“為什麼要這樣,為什麼,他根本不值得你這樣做,我的傻姑娘,別離開我,天啦,他的錯為什麼要你來承擔!”抱著那沒有血色屍體放聲慟哭。
梳妝台上用香水瓶壓著張白色箋紙,字跡潦草地寫著:
Arvin,
我等不到你來了,請原諒我的自作主張,這都是為愛犯下的錯。我赦免了他,也解脫了自己。求你們別傷害他,他的痛苦是我的痛苦,正如他的快樂永遠是我的快樂一樣。別為我到另一個世界而悲傷,有一天你會理解這種做法,就這樣吧,我腦子裏空空,手已經沒有了氣力,別了。
Lisa
五年後,在中國中部一個二線城市,A城。
林瑤是個擁有青春外表、長相靚麗的女孩,令人婉惜的是她自身帶有一種病基因,那是她爸爸,爸爸的爸爸“送”給她的!二十六年來,這個女孩從未受過這種病基因的困擾,如不是從父親羸弱的身體,不間斷的用藥,她根本就不會去想它,刻意感受那份與眾不同。
最為深刻的被人提到是她懵懂時。那時候外婆還在世,時常來她家裏幫襯,見到自己女兒年紀輕輕支撐家庭重擔,奔波勞累,很後悔擇這門親。有一次嚴厲地對搗蛋的外孫女兒說:看看你們家,要不是你媽死撐著早就完了。有個吃藥的父親拖累還閑不夠,再添一個不懂人事兒、不曉得心疼人的丫頭,你媽苦日子何時是個頭啊。老了要指望你怕是竹籃子打水一場空。哎,還是老話說得對,男人怕入錯行,女人怕嫁錯郎,當時就該恨下心斷了這門親。
幼小的心靈被震撼了!‘早就完了’!原本倍感溫馨的家瞬間成了風雨飄搖中極容易支離破碎的小舟。因為有個常年養病的父親使這個家難以啟齒,連外婆都這樣說錯不了的。別人會用怎樣異樣的眼光看待自己和這個家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