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景辭望著病榻之上,這個與他流著同樣血脈的老人,神情卻冷淡得有幾分不近人情。
他既沒有承諾,也沒有憤怒,隻是這樣冰冷且無動於衷地,眼睜睜看著皇帝的咳嗽愈發劇烈,鮮血浸透了玉色的瓷枕,沿著表麵的紋路勾勒出殷紅的花來。
直到皇帝的氣息漸漸微弱,揪住他袖邊的手不受控製地緩緩鬆開,皇帝終於停下了咳嗽,紅色的血同痰液一並漚於口中,像是涎水一般沿著嘴角流下來。
那雙眼睛卻像是魚眼一般鼓出,瞪得老大,死死盯著床頂什麼不存在的東西,竟是死都不能瞑目。
陳景辭在皇帝麵前沉默地站了片刻,最終用一張帕子覆在皇帝雙眼之上,替皇帝闔上了眼,方才轉身推門出了寢宮。
這時寒行川已經將整個局勢全然掌握在手中,見陳景辭出來,轉身投來目光。
陳景辭臉上看不出悲喜,平靜道:
“父皇駕崩。”
一瞬間,殿前的所有人,不論甘願或是不願,聞言都不得不在殿外跪了一地。
……
不過兩日功夫,整個南梁上下便變了天。
有寒家支持,不論是先帝的後事,還是陳景辭稱帝的旨意,一切都進行地井井有序,無人敢置喙半句。
樓絨絨在驛站,先帝死之後第一日還有世家之人上門,欲要從她這裏尋求一個翻盤的機會。
樓絨絨卻毫不猶豫地叫人都擋了回去,並且特意給即將即位的陳景辭送了禮,轉頭便提出自己不日打算回大慶。
她這副樣子,任誰見了都會覺得,她是因為判斷失誤,結果錯失了真正的皇位繼承人,既不肯替幾個失勢的皇子——
不,此時該說是親王了。
她既不想給幾個王爺擦屁.股填補後事,亦不想對陳景辭服軟,但又不好得罪南梁的新帝,這才做此姿態。
這番做派,任誰都挑不出錯處,隻會背後嘲笑兩句,大慶這位公主算是白來了南梁一趟,卻是受了一肚子氣。
卻不知,樓絨絨要的便是這番結果。
大慶京城傳來消息,說是她去信之前,因為擔憂蕭家出事,已經將近有九月身孕的蕭雲湘,在朝臣於禦書房逼著郢澤處置蕭家時,跪在外頭求皇帝網開一麵。
這自然不是真的為了求郢澤,是為了做給那些口口聲聲要郢澤處置蕭家的朝臣看。
這些人裏,有同蕭立有利益爭紛的,有寒江雪安插在大慶朝中的隱秘臥底,還有些純純是被蒙蔽的蠢貨,看不清真相,當真信了那些偽造出來的人證物證,義憤填膺地要郢澤處置謀逆反賊。
恰巧那日下了大雨,蕭雲湘在外頭跪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便出現了出血早產的症狀。
被攔著不讓出門的郢澤聽聞後頓時勃然大怒,將幾個拚死阻攔的臣子一腳踢到一邊,忙不迭抱著蕭雲湘進了寢宮。
幾個太醫看過之後,表示情況十分不樂觀,因為蕭雲湘剛受了驚,情緒起伏過大,又一路跑到禦書房外,在雨天裏跪著又著了涼,大人和孩子的情況都算不上樂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