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榮朝建安十年臘月,淩州府益安縣趙家村。
大雪北風催,家家貧白屋。
紛紛揚揚的大雪,好像一團團潔白的棉絮從天而降,放眼望去,四處都被銀雪覆蓋。山舞銀蛇,原馳蠟象,銀裝素裹,分外妖嬈。
這本是美景,卻隻叫趙家村的村民們愁眉不展。
無他,大雪連續下了六七天了。
葉家,不管男人還是女人,不管大人還是孩子,每天都在做一件事:掃雪。
一大家子人,每日裏握著掃帚,在漫天的大雪中,試圖以微薄的人力削去這雪的幾分厚度。
然而終是無濟於事,令人十分不安的是,那屋頂不化的雪越來越厚,葉家人心中的憂慮也愈來愈深。
這天夜裏子夜時分,破舊的茅草屋終於像是承受不住重病的老人般一聲歎息,木框晃動,吱呀聲響起,房梁下每個人都被這恐怖的聲音驚醒,露出了驚懼的眼神。
“房子要倒了!”
一聲驚呼劃破了這深夜的寧靜,對葉家人來說,這仿佛是一陣最令人恐怖的催命鈴聲,再不出去,就要被壓在下麵了!
“快,快,不要睡了,都出去,都出去……!”
老老少少衣服都來不及穿好,呼啦啦地往房子外麵跑。
夜裏新下的雪被踩出深淺不一的腳印,風聲呼嘯著劃過他們的耳邊,伴隨而來的,還有房屋真正倒下的聲音。
“轟,嘩啦啦……”
那分明隻是茅草屋,卻比任何石塊砸落都要沉重。
茅草四散,木梁邊角橫七豎八滾落,台階邊沿露出了久遠的青苔痕跡。
屋子倒塌了,揚起陣陣雪塵,亮花了葉家眾人的眼,房屋僅剩的那些殘骸,仿佛是一根根針刺,紮到了葉家人那帶血的心上。
心,是那麼的痛,呼吸,是那麼的困難。
突然,人群中爆發了“啊!……”的一聲激烈驚呼聲。
人們紛紛看向那驚呼的方向。
一個三十來歲,衣衫襤褸的婦人舉著雙手,十指張開,在空中亂劃,向著那垮塌的房屋奔去。
她眼神十分驚慌失措,周圍人看著她,被這眼神驚得心裏惶惶不安。
這人是葉家老四葉冬的媳婦蘇氏。
出什麼事了?正當他們想問的時候,婦人帶著哭腔的沙啞嘶吼解答了他們心中的疑惑。
“小豐,小豐沒有出來,兒啊……”
“啊!……”
這次是一陣近乎齊整的驚呼聲。
“還愣著幹什麼?葉秋,你去一家一家請鄉鄰們過來幫忙,其餘人,都用手搬開東西救人!”
葉家的當家人葉長生一聲令下,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行動起來了。
抱茅草,搬土磚,抬木頭……
一雙雙手都鮮血淋漓了,卻沒有人敢停下來,房子塌了還能建,人死了,可就真的沒了。
“咣,咣咣……”一聲聲敲鑼聲響起。
“葉家的房屋倒塌了,葉冬的兒子被壓在裏麵了,請各位鄉親前去幫忙救人啊……”
葉秋一邊敲鑼,一邊近乎怒吼著向村裏奔跑著呼救。
盡管已是深夜,還是不斷有人趕過來,一些人拿著鐵鍬,一些人拿著鋤頭,火把照亮了這一方淒慘的廢墟。
人們低著頭,農具不斷開掘土磚和厚雪,所有人都急切地等待著結果。
人多力量大,兩個時辰後,在挖開一片被木頭壓實的茅草下麵,葉小豐終於被大家找到了。
可是,十二歲的葉小豐已渾身是血,雙手綿軟無力地垂著,雙眼緊閉,麵容發紫,已然沒有了一點生氣。
村裏的郎中給孩子搭了脈,被重物砸昏,又埋在雪中兩個時辰,葉小豐的脈搏已經十分微弱。
良久,郎中收起手,歎了口氣,看向葉家眾人搖了搖頭,吐出了幾個字:
“準備後事吧……”
“啊——?”
“可憐啊,葉家怎麼就攤上這麼個事呢?”
旁人紛紛感歎著,葉家人低頭看著那孩子,昨天還鮮活著的一條命,轉瞬便成了這副模樣,這讓他們怎麼能不心焦難過?
“小豐這孩子,從小就聰明伶俐,乖巧懂事,實在是太令人惋惜了。”
有人輕聲呢喃著。
蘇氏死死抱著兒子,始終不肯相信兒子快要死了,她一邊緊緊地抱著孩子,一邊用力地拍打葉小豐的背,還不停地抹著眼淚哭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