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二十八年臘月十一,東方天邊剛剛微露點黛色,各家各戶的大公雞們就像是約定好了,昂著頭伸長了脖子拚命地啼叫起來,此起彼伏……
張寶經正蜷縮在暖暖的被窩兒裏享受著美夢:一碗碗熱氣騰騰的臘八粥擺在一張望不見頭的桌子上,一直排到天邊。自己張著大嘴流著口水喝了一碗又一碗……
忽然,身上一涼,緊接著伴隨著“啪”的一聲,屁股上火辣辣的疼。張寶經驚得赤條條的便一躍而起,甩掉了被窩兒,手忙腳亂地扯過棉襖、棉褲一股腦兒地胡亂往身上套。
“小兔崽子,過了年都十六了,馬上娶媳婦了,還懶被窩!你的倆兄弟都走過一趟大洪拳了,快給俺滾起來!”炕沿兒邊站著一個魁梧健壯的中年漢子,一身青色的薄棉短靠,幹淨利落,眉宇間透著一股威嚴和英氣,這正是張寶經的父親張恩慶。
“爹、爹,俺昨夜多念了一會兒書……就、就起晚了……”張寶經一邊急切地嘟囔著、辯解著,一邊蹬上棉鞋,兩隻手忙亂的扣著扣絆跟著父親出了西房屋,繞過一截兒短石頭牆來到天井。暗青的天色裏,兩個瘦小的身影正在一板一眼的練著少林羅漢拳,伴隨著一招一式不時發出稚嫩清亮的呐喊:“哈、哈哈!哈!哈哈……”
“寶緯、寶絡,收了!先讓你大哥走一趟大洪拳,你們再一起練羅漢!”張寶經聽爹發了話,不等倆兄弟停下來,趕緊壓腿、下腰……活動一番,雙目一瞪,精神頓時抖擻,大喝一聲把一套大洪拳走的是酣暢淋漓。
此時,東方天空已經露白,驕傲的公雞們似乎覺得已經完成了自己的任務,都一個個停止了歌唱,踱著方步去巡視自己的一大幫妻妾子女。而代替雞鳴的則是各家院落裏傳來的老少爺們練拳耍槍、舞刀弄棍的呐喊聲。
這是魯南山區一個極其常見卻又並不普通的小山村,常見是因為這裏和其他村子一樣,二十幾個院子錯落的點綴在幾個山包中間的一塊平地上,村落雖小隻有張、孫、王三姓,但是為了防盜拒匪,仍然高高的修了完整的一圈土圍子,東南西北各開了一個柵門。不普通是因為東張寨家家戶戶老少爺們習武成風,並且個個武藝高強,聞名四鄉。
前清光緒年間,就有張寶經的爺爺和村裏幾個武藝好手出門走江湖,在魯西北重鎮德州的一家鏢局做鏢師。庚子年間平原縣鬧義和團,張寶經爺爺設神壇做了大師兄,率領一幹弟兄進了北京城扶清滅洋。廊坊一戰,張寶經爺爺奉命攻擊日本鬼子,雖然義和團弟兄們視死如歸、前仆後繼、奮勇殺東洋,怎奈刀槍劍戟、赤手空拳難敵日本人的洋槍洋炮。張寶經爺爺手下弟兄浴血疆場,全軍覆滅,僅剩張寶經爺爺和另外兩個族弟身負重傷,昏死在死人堆兒裏兩天兩夜,這才死裏逃生。
回到東張家寨,張寶經爺爺就在村子裏成立起“大刀會“,帶領全村兒老少爺們兒習武弄棒。並且千方百計購得土洋火器,立下重誓:學精武藝、練好槍法,殺東洋、滅西洋,保寨子衛家鄉!因此村民好武之風一代傳一代,張、孫、王三大家族內都有“練家子“。“神槍手”張恩慶、“雙刀”王義慶、“風火雷”孫相庭、“大力士”王義和、“賽羅成”王文勝等人早已遠近聞名,都是在抗擊土匪老缺前來打家劫舍時驗證出來的。“金鬆林銀西柴蓋不過鐵打的東張寨”,東張寨成為十裏八鄉最叫響的一個村兒,也是最讓土匪老缺們聞風喪膽、不敢招惹的一個村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