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一句顯然的暗示。
中堂大路,尋常客人並不會走。
能經常走中堂大路的,都是自家府邸人,怎麼可能平平常常就讓人走了?
這一句暗示,如果真的是懷著與靜海王府結親之意而來,恐怕就要相信了。
明棠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漸綻開一個笑容,點了點頭。
她今日身後帶著的那個小廝也俊秀,那幫著引路的人盯了那小廝一會,然後問起來:“您這位小廝,是要帶到院子裏頭去的?若是沒什麼用處,還不如先放在外頭,咱們也跟這位小兄弟吃吃茶,免得在裏頭局促。”
他說著,抖了抖腰間掛著的一個錦囊,鼓囊囊沉甸甸的,裏頭放著的,分明是賞錢。
他是要把這人給支開。
明棠可有可無地點了點頭:“王妃娘娘的意思如此,那我自然不會堅持當人帶進去,也省得驚擾了娘娘這一院子的好花好草。”
那人才終於有了些笑意,然後將小廝先領到一邊的耳房去坐著了。
那人好吃好喝的伺候著小廝,見他倒是文靜,不怎麼說話,便跟他隨便的聊些話題。
“你家主子好運氣,王妃娘娘在暗地裏挑選女婿這樣多年,沒選中一個滿意的,沒想到你家郎君入了王妃娘娘的法眼,這日後可是要飛黃騰達了。”
小廝點頭笑了笑,輕聲說道:“我家郎君自然也極為盼望得到王妃娘娘的認可。”
他說話的聲音略微的有些小,看起來是個拘謹之人,這樣的人一般都實心眼子好糊弄,給他引路的也沒再拘束著自己,笑著說道:“這王妃娘娘的認可,其實還不是要咱們郡主的認可?我悄悄同你說,這可是郡主親自求來的,郡主心裏有咱們郎君,日後這樣想著,還要喊一句姑爺了。”
“果真如此嗎?”
“再真不過啦,那一日周家大娘子上門來好沒禮數,隻是咱們郡主不同周家大娘子一般計較,笑眯眯的將周家大娘子送了出去,回頭就親自求了王妃娘娘,一定要將您家那位小郎君請上門來商議婚事。
你看今日不就請過來了,王妃娘娘十分重視,否則也不會叫奴才我迎著小郎君走中堂大院的路。”
“王妃娘娘體弱,已經有多少年不曾開門見過客人,旁人求著上門,想要見咱們王妃娘娘一麵,王妃娘娘也不肯見,如今卻肯主動召你家小郎君前來,可見心中是著實看中的了。”
這個奴仆口若懸河的說著,說的都是王妃如何看重明棠。
而明棠的這位小廝,其實是垂著眼睛,心不在焉想的是,周時意這法子果然奏效。
如果不這樣刺激郡主,想必那位年紀尚輕,還不如他的母親一般沉得住氣的小郡主,也不會想出這樣的方法來刺激周時意。
可惜她到底還是年齡尚輕,沒想到旁人故意上門來的一場攪鬧嘲諷,從頭到尾都是為了算計。
倆人坐在那裏安靜的說了一會子話,也沒有什麼多有用的信息,王府派來的侍從頓時覺得好沒意思,不知王妃娘娘如臨大敵一般,叫他連明棠身邊的人都要看著,就這麼一個人,看著有什麼意思?
此人看著弱不禁風的,就不過是個肩不能挑手不能扛的磨墨書童,在乎他可沒什麼意思。
是以那人也懶得陪著演了,隨便說了兩句就找了個借口溜了。
總之坐在這兒說沒用的話,還不如回自己的屋裏倒騰些自己愛做的,調戲調戲小奴婢,在這浪費時間多沒意思。
沒人看著他,外頭的那些人沒有命令,自然也不會多麼警惕,於是他也過了一會兒就站了起來,說是自己出來的時候還得了郎君其他的命令,要出去替郎君買些東西,郎君好了自然還會出來,有其他的人來接郎君。
那些人都知道,最重要的是已經進了正堂去的明棠,守著一個看上去就手無縛雞之力的小書童沒什麼意思,所以他說要出去,那些人看著他像是一風吹就倒的身形,也沒人攔著他。
他毫無阻礙地出了王府,甚至還有幾個心情好的奴婢笑眯眯的看著他,說是下回再來。
他站在王府的側門門口,回頭看了一眼府邸,晚上帶了半個笑容,然後便轉身而去。
*
那邊小廝在院子裏頭坐著聊閑天兒,明棠也已經由人穿過重重深院,隔著一層屏風和一層沙漠,見到了那一位傳說之中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靜海王妃。
她模模糊糊的,隻能看見一個人影,但是光看那人影,確實可見是一位如何身材曼妙美麗的美人,也難怪這樣多年能夠在王府之中盛寵不衰。
“見過王妃娘娘。”
明棠站在屏風外頭,恭恭敬敬的行禮。
“不必多禮,日後都是一家人了,還何須在意這些繁文縟節。”
王妃娘娘的聲音之中含著幾分笑意,隻是聽上去好像確實有幾分虛弱,與外頭傳揚的王妃娘娘得了重病不便見人十分一致。
明棠臉上也沒有任何不對之處,就順著王妃娘娘的那些話,同她往來言談。
王妃娘娘說了許多客套話,說到後來,果真圖窮匕見:“明家三郎君,你也應當知道的,以你如今的身份要求娶本王妃的女兒,實則是有些高攀了。
但是女兒喜歡,本王妃便不能攔著,自然不會阻止你們的婚事。
隻是你如今的身份著實是低了些,連世子之位都尚未拿到手中,身份是有些配不上我女兒的。自然,你二人成婚,本王妃自然不會袖手旁觀,一定會讓王爺在這件事上多著力,助你拿到世子之位,隻是……”
美人與地位一下子都拋了出來,何等的鉤直餌鹹。
明棠順著王妃娘娘想要的心意,在她這一停頓下果然倒抽了一口氣,然後像是控製不住的問起:“隻是如何?有什麼條件我都答應。”
“隻是你也知道,我府邸之中有一不聽話的小兒子。如今世子不知聽了什麼人的讒言,似乎與我和王爺都十分不親近,總是與我們作對,我們說東他就要往西,我們要做什麼事情,小世子就故意攪鬧。
若是叫他知道你們的婚事,他必然要從中作梗,知道我們要扶你上位,他就一定會插手這件事,叫你的世子之位不得安寧。
隻是你也知道咱們府中的情況,一脈單傳的,小世子又頗受王爺寵愛,無法無天的,誰也管不著他,若是不將他先安置好了,恐怕你與我兒的婚事要受阻礙,你的世子之位也恐怕要延後許多。”
王妃娘娘憂心重重地說著這些,好似真是在為他們那八字還找不著一撇的婚事憂心。
說完了這些,她便重重的咳嗽起來,說話說的都有些上氣不接下氣,說是自己有些不大舒適,讓明棠先去外堂等候一會。
明棠便先去了外堂,有個低眉順眼的小奴婢上前來為她斟茶。
但是那個小奴婢怎麼瞧著也不像是個常年做活的奴才,她手上都還染著寇丹,一張臉更是精致無比,細看之下,雖然有妝容所遮掩,卻能夠看出那個模樣,分明就是小郡主本人。
“郡主……”
明棠心想,打扮成這個樣子,是個有眼睛的人,都能夠看出來她是誰,這分明就是故意打扮給她看的。
而那小奴婢一下子就凶她:“不許胡言亂語,我可不是。”
她這架勢癟腳的很,哪有奴婢敢在主子的麵前自稱我。
十分的拙劣,顯然不是那小郡主尋常的作風,隻為了迷惑一些美色衝了頭就忘了一切的男人。
而現在明棠就必須扮演這麼一個被美色和權勢衝昏了頭腦的男人。
“……好好好,你說不是就不是。”
然後小郡主就狠狠的點了點頭。
說起來,這外堂之中還沒什麼人伺候,那小郡主一個人在這邊,也不知他們怎麼想的,當真不會覺得不安全?
如此這般,堪當引狼入室,而他們既然敢引狼入室,就意味著他們想要的,絕對比他們能夠失去的更多。
“方才,你們在裏麵說的話我都聽到了,隻是母……王妃娘娘不忍心而已。”
小奴婢很突兀的吸了吸鼻子。
“興許你不知道,我父王不能生育,一直以來都想要一個兒子繼承王位,確永遠不可能實現這個願望。
那世子雖然說是我的哥哥,卻並非我的親生兄長,不過是從別家過繼而來的。
這個秘密隻有我們知曉,可是他如今長大了,越來越不聽母妃的話,還想霸占家業,將我們這些姐妹都趕出去。你們想要什麼,他就一定不讓我們做什麼,聽說他聽說了郡主與您的婚事,一直在心中琢磨著如何攪黃這一切。
三郎君恐怕也已經聽說了,他前些日子發起瘋來,打了家中的妹妹。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經知道了自己的身世,還是當真就是養不熟的白眼狼。
父王和母妃對他疼愛如此,他竟然這樣子打他的嫡親妹妹,真不知道這樣的人日後如果真的繼承王位,做了王爺會如何對待我們這些姐妹?”
也許是為了叫她這個楚楚可憐的天真無知的少女形象顯得更逼真一些。小郡主剛才口中還在強強維持著自己的身份,如今直接就是一口一個我們姐妹,好像恨不得天下的人都知道她就是那一位郡主假扮的奴婢。
明棠想了想,自己到底要做何反應?
然後她適時的露出一分極為驚訝,又恰到好處的憤怒:“這畜牲明明是受了你家的恩才能享受這麼多年的榮華富貴,怎敢如此?”
小郡主立刻壓低了聲音,說道:“別大聲說,若是叫別人聽見了,傳到他的耳朵裏去,我也沒好日子過了。
也許他知道我父王沒有其他的繼承人,所以格外的無法無天,整日就是欺負咱們姐妹。傳出去的消息是他推倒了我的小妹妹,沒傳出去的那些消息,他在背地裏不知如何苛待我們呢!外頭的人都全然不知情!”
之前在人前都一直意氣風發的小郡主,如今居然紅了眼眶,如同小兔子一樣在明棠的麵前嗚嗚咽咽的,這副模樣,是個男人看了就我見猶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