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後,地委專員單獨和黨委書記談話。“老高,”黨委書記比地委書記年齡大。“黨委不能隨便表態。幸虧我來得及時,形成事實就被動了。幾個小青年有背景沒有?”
“不知道,沒有吧,還沒有結婚得,都是些孩孩。”
“孩孩?現在做大事的就是孩孩。*不就是孩孩!”專員覺到突然失口,不說了。“如果沒甚問題,就不要追究了。現在,誰知道會出甚問題……”又要失口,算了,不說了。“老高,你今年多大了?”“六十四了。”“再熬上一年吧!”“哎,我已經累得不行了。就想退休了。”“革命精神哪裏去了?我走了!”“不吃飯?我讓廠裏準備,要不,到我那。”“你那還不就是你一個人,老婆又不在。我回吧,不要麻煩了。我這回來,就是來督促生產。你清楚了就行了。”地委書記沒吃飯,走了。
金鳳這是第二遍看牆報了。上麵說有問題,有什麼問題呢?她還想再仔細看看,可能很快,廠裏就要派人把牆報刮了去。昨天,黨委布置了任務,讓她負責把文章印發,組織全廠學習,討論,好,今天就全變了!到底有什麼問題呢?學生腔,書生意氣,激揚文字,完全是教育的結果,還沒有教育人的口氣。作為學生,金鳳深有同感。在文章的末尾署名,金鳳看到了《鬥爭》編輯部。金鳳不由得想起了一句歌詞:從來就沒有什麼救世主,要為真理而鬥爭!突然想到了家鄉的父母勞作田疇,彎腰頂著驕陽……眼淚湧上了眼眶。
“金鳳!”一個女工叫她。
“哎,紅霞!”金鳳回頭,看到是自己的同屋,“你還沒下班呢?”
“沒呢!可討厭呢!唉,又加了任務。”女工叫賀紅霞,疲倦的樣子。
“又加了任務了?”金鳳原來也是在車間裏幹活的,活很累,車間很熱,溫度比人的體溫還高,這些她都體驗過。現在生產任務很重,“又加了多少?”“一百!”紅霞是做杯子的,加一百個杯子,差不多就得多幹兩個小時。這真夠嗆!這算不算剝削呢?馬克思說得剩餘價值。金鳳感到臉紅,自己還是黨員呢!怎麼能這樣想,一切都是為了黨,黨還能剝削嗎?心跳得咚咚。
“紅霞,餓了吧!”金鳳知道賀紅霞剛從車間裏出來,還沒吃飯呢!“快走吧,一會食堂裏就什麼也沒有了。”
“現在就肯定沒有了,我不吃了。”她們都知道食堂關得早,不會等的。
“走,回吧,我給你做拌湯吃。”金鳳她們女孩子有時在宿舍裏自己做著吃。
賀紅霞是高幹子弟。可能全廠就數她爸爸級別高。在廠裏並沒有特殊待遇。除了上班幹活,還參加了文藝宣傳隊,拉小提琴。宣傳隊除了笛子二胡還有京胡,沒什麼別的樂器,隻有好一點的宣傳隊才有一架揚琴,喜慶他們那時沒有揚琴,隻有一架破手風琴,大海拉,喜慶吹笛子。有時,難得把賀紅霞叫來,一塊練練。喜慶和大海常為賀紅霞的小提琴傾倒。那是優美的……合奏往往變成了獨奏。小提琴如歌的演奏,那瑰麗的音質,把人引導向一個美好的幻覺中。賀紅霞拉得如泣如訴,委婉柔靜……她從不愛跟人說話,圓圓的臉,黑黑的眉頭,異常純潔的眼睛,目光如月光下的旋律,非語言所能表現的,情感揉於音樂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