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蟬鳴伴著灼熱的陽光散落下來,號房裏的考生混合著汗液的墨汁已經奮筆疾書整三日了,終於挺到了最後一科,再一炷香的時間,這場考試便徹底結束。
巡考官在院中順著號房一一看過去,時而不住點頭發出讚歎之意,時而蹙著眉頭欲語又休的搖頭走開;卻是走到一間號房前,他忽然停住腳步。
皺著眉頭曲起手指扣了案台兩聲,趴在案台上的青年猛然驚醒,直接彈坐而起,緊握毛筆的手往前一推,白淨的紙上拖出一條又黑又粗的墨跡。
他驚魂未定,微微抬頭張著嘴看著麵前的巡考,對方卻是發出一聲歎息,從眼底散發出可見的無奈,他搖搖頭抬步走遠。
竹裏猛然擦了一把臉上的汗水,神識回攏,卻還是被麵前的景象嚇了一大跳。
他正在教研室寫課題報告,隻是迷迷糊糊打了個盹,怎……一睜眼整個世界都翻了天。這裏的人都穿著古裝,看這布置像是科考場上,那剛才從他麵前經過的那位應該就是巡考官之一了。
竹裏看了自己麵前的卷子隻字未動,姓名一欄,寫著:竹裏二字。看樣子,他是穿越到一個和自己同名同姓的舉子身上。
他細看卷麵,卷題叫做《定風波》,而答題區白淨的紙麵上隻有一道長長的墨跡劃痕。便是他剛才驚醒時分,手滑留下的。
卷子右下角的朱紅批示:天赤七年,夏闈,詞論,六月初四,啟。
詞論……
竹裏主修曆史,雖然畢業後改去研究各朝各代的瓷碗、瓷碟、瓷瓶子去了,但對於“詞論”這個詞,他卻不陌生。
這是唐宋科舉中專有的一科。
有人可以憑一詞飛升,官拜宰相;也有人會因為一詞得罪權貴,斷送了自己的仕途。
他懂的雖多,但……他並不會寫這玩意兒啊!
大學的時候為了追求隔壁中文係的係花,他專門跑去報了中文係的詩詞社。
後來係花追到手,他就退社了。
當年寫的兩句詩,還是從周傑倫的歌詞裏麵拚湊出來的。
竹裏杵著頭想如果他在這卷子上寫:你發如雪,淒美了離別,而我焚香感動了誰……算不算侵犯知識產權。
正沉思著,巡考官的小鑼又敲了一聲。
“請眾位考生注意,距離交卷還有半柱香時間,請各位考生妥善檢查,注意卷麵整潔,時間一到,既停止答題。”
我靠!
竹裏心中一慌,這來不及了,《平水韻》怎麼背來著,第一句……第一句是啥……
唐人用韻把漢字劃分成106個韻部,編纂成了《平水韻》。一首合格的詩要押韻,要滿足“四聲八病”的聲律要求。
可……還是那個問題,他不會啊!
竹裏正抓狂,抬眸與巡考撞了個四目相對。
有一說一,他這卷麵……一條大橫杠從上到下貫穿整張試卷,唔,屬實不好恭維。
索性,他也不掙紮了。
作詩寫詞他不擅長,當年高考雖然拿了狀元,但也是當年的事兒了。他微微一閉眼睛,隻凝神開始思考有關這具身體的一切。
一直到巡考官來收卷子,竹裏終是沒再動過一下筆。那巡考望著他的試卷又是一聲長歎氣,搖著頭走遠了。
回去的路上他已經將“前塵往事”理了個七七八八。
這具身體的原主人也叫竹裏,是江淮一帶一個富商大賈的兒子,這富商大約就是這個時代的沈萬三,家財夠得上半座揚州城。這位竹裏少爺從小就是含著金湯匙出身的豪門公子哥兒。
可這位大少爺放著百億家產不去繼承,中了科舉的毒,一心迷戀考科舉,六考六敗,鍥而不舍;堅信隻要自己堅持就能上岸。
果然,工作的盡頭就是考公,這一點在古代也不例外。
一直到幾天前,有人告訴他考公上岸靠的不僅是學識,還有家世,還有人脈;原主學識是過關的,但家中從商賈,家世略遜色了。
那人又和他說,可是今年的主考官是澤毅,這官家與他是同鄉,又是同門;在他少年成名的時候,澤毅也以一篇《京華賦》名動長安,得了當朝宰相祝之渠的賞識,次年便在進士科中狀元及第,而今官拜四品侍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