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衙役得了譚縱的招呼,頓時神清氣爽的很,在那站崗時都更有了精神,將其他幾個同伴看的就低了一截,彷佛自己已經高人一等了似的。
問過了路,將譚縱順利引至倉稟司,陳揚便自覺停了腳步,與門口的其他幾個侍衛站到了一塊。而譚縱自然是直接抬腳就進,便是連稟告這一步都省了。那幾個侍衛都是眼神通透的人物,又有哪個會不長眼的過來將譚縱攔住,自然是裝著沒看見了。
進得房內,譚縱便看見了正埋首在案卷裏的趙雲安。趙雲安邊上卻是站著一個身著綠色文人官服的官員。這人身上的補子上卻是繡著一隻五彩顏色的鵪鶉——這是八品文官的象征。譚縱略一思索,便想明白過來,這人便應該是這倉稟司的押司了。
不過這時候,這押司正一腦門的虛汗,麵色惶惶不可終日,好似世界末日了一般。
實則這時候壓根不到開衙時間,他也是被侍衛從被窩裏強行拖出來的。等他到了府衙氣還未喘均勻,趙雲安便讓他將這倉稟司的帳薄統統拿了出來,隨後便一隻翻看到現在。
至於這位倉稟司的押司,自然也是陪著站到現在。
他也不知道這位王爺在發什麼瘋,但他卻不敢不應著,因此是好一陣手忙腳亂,好不容易才將帳薄按年月全數找了出來,將他平日裏頭辦公的書案堆的滿滿當當的。
譚縱卻是沒這麼多顧及,對這滿頭虛汗的押司笑笑,這才自個搬了張凳子坐到趙雲安對麵,揶揄道:“王爺,一大早就這麼好興致?”
趙雲安這才發覺譚縱到了,將頭從帳薄堆裏抬了起來,露出兩隻布滿血色的猩紅大眼,倒是讓譚縱看得嚇了一跳。
“王爺,你不會一夜未睡吧。”譚縱說著,連忙去邊上桌上取了茶杯,隨意燙了燙杯子,這才給趙雲安倒了一杯:“熬夜傷身的很,你可別把自個累著了。”
邊上那押司看著譚縱與趙雲安說話、做事這般隨便,早已經把眼珠子看得瞪出來了,這才明白為什麼這一個今年剛中舉的士子為何能在南京城呼風喚雨,敢情真是得了這位王爺的恩寵,可謂是雞犬升天了。
趙雲安卻是沒好氣的將那熱茶接過,也顧不得燙了,直接一飲而盡。滾燙的茶水順著喉嚨哧溜一下就滑進了冰涼的胃裏,頓時讓趙雲安舒服了許多,差點就讓他呻吟出聲。
“你且來幫我一起看看,這南京府的倉稟裏怎麼才這麼點東西,是不是都被這些個貪得無厭的小人貪墨了?”說罷,趙雲安喘了口氣,顯然是氣的苦了,所以說話都費勁:“我讓這蠢貨調一萬石大米出來賑災,結果他磨磨蹭蹭就是調不出來,你說我還留這蠢貨作甚!還不如直接拖出去砍了算了!”
那押司在一邊聽了,這腳立馬就是一軟,但好歹還是站穩了,沒因為趙雲安這一句氣話癱地上去。
譚縱聽了,卻是掃了那押司一眼,隨即露出一個你知我知天地知的會心笑容道:“王爺何必為這等事情動怒,不值得,不值得。”
“你倒是說的輕巧。”趙雲安卻是怒不可遏的一拍桌子,將那一大摞帳薄震了一大半到地上,那押司已然是嚇的半死,見著這景象連忙趴下身去將那帳薄撿起來抱在了懷裏。
因這些帳薄已然散亂了,他是放回去也不是,不放回去也不是,因此值得抱在懷裏在邊上幹站著。
譚縱卻是從記憶裏頭搜羅出一首極為應景的詩來,頌唱道:“碩鼠碩鼠,無食我黍!三歲貫女,莫我肯顧。逝將去女,適彼樂土。樂土樂土,爰得我所。碩鼠碩鼠,無食我麥!三歲貫女,莫我肯德。逝將去女,適彼樂國。樂國樂國,爰得我直。碩鼠碩鼠,無食我苗!三歲貫女,莫我肯勞。逝將去女,適彼樂郊。樂郊樂郊,誰之永號?”
這詩本是詩經魏風中的一首,乃是借碩鼠之名諷刺官員貪汙腐敗盜取民脂民膏的,譚縱用在此處卻是正好,便是趙雲安聽了也是忍不住鼓掌擊節,大讚說的應景。
實則在譚縱心裏頭,這當官的可以說是十個官兒九個貪,還有一個是巨貪。所以為官一任貪墨點錢財當真算不得什麼,關鍵還是看這“貪”欲是否找對了時間,找對了地方,是否有礙民生,是否給百姓造成了巨大損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