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書院回來,太陽已經升的老高,譚縱領著露珠進了城便直接往南京府衙過去。走到文廟前的時候,看著文廟門口人頭攢動,這才記起來今兒個竟然是四月初五,正是文廟每月一次開廟的日子。
所謂開廟,便是打開文廟,供南京城及周遭地域士子前來敬奉孔聖人的日子。所謂文無第一,武無第二,可偏偏這位孔子卻被尊為儒家第一聖人,即便大順朝開國時不曾大力弘儒,可這四百來年過來,這位孔老二終究還是成了文人子弟心裏的第一聖。
因此,每逢文廟開廟,便有無數士子從城內城外趕來,說不得還有些父母輩的為幼子求前程的,因此這文廟前便彙聚了無數人流。
而人流有了,那賣東西的貨郎自然也跟了過來。
這些個貨郎雖然沒資格進文廟裏頭去,可文廟外頭正好有處大廣場,左右估計有近百米,前後也有幾十米長短,因此容納些貨郎還真不是難事。而在文廟外頭的文聖街上,借著這文廟的福氣,也有不少商鋪專門坐起了文房四寶字軸書畫的生意。
譚縱雖然不大信奉這位被人尊為聖人的孔老二,可對於這些神神叨叨的東西,他現在卻是極信的,因此這會兒說不得便從邊上的貨郎那買了些火燭,進文廟裏頭燒了幾柱香,算是感謝孔老二保了自己一份亞元的前程。
從主殿出來,到了放生池,掏錢放養了幾尾紅鯉,又獨自一個過了狀元橋(非士子不可過,其餘等人從放生池便走道繞道過去),這便算是又了了一樁心事。
不過,舊事了了一樁,可新事卻立馬又找上了門來。
看著自己身前站著的這個富貴子,譚縱便忍不住把一臉的笑意收了起來。
“瞧瞧,瞧瞧,這不是咱們的新科亞元麼。嘖嘖,果然是紅粉白膚俊俏的緊,難怪咱們蘇大家會看上啊。”這人說罷,邊上幾個跟隨頓時就哄笑起來。
邊上幾人見了這說話之人,臉色均是大變,連忙往旁邊讓開道來。沒過多久,竟然無意中成了一個大圈,把譚縱主仆兩個還有那說話的及其身後四個跟隨給一汽圈再了裏頭。
“嘖,這混世魔王怎麼又回來了,不是說去蘇州了麼。隻怕譚亞元這回也討不了好了。”
“可不是麼,便是王知府也拿他不了呢,他老頭子的官可不比王知府小。”
“你懂個屁,王知府可是正兒八經的四品官呢,他老頭子不過是副四品,比咱們王知府差了一階!”
聽著邊上人這般子議論,被稱為混世魔王的年輕公子不僅不以為意,反而更是得意起來,似乎那些話裏頭的全是讚賞之意一般。
譚縱搜了腦海中的記憶,這才想起來眼前這家夥竟然也是南京府裏頭有名有姓的主,姓陳名舉,有個諢號混世魔王,平日裏最喜歡做的便是欺男戲女。隻是這陳舉做事還有些分寸,即便是遇著美貌女子也頂多是調戲調戲,卻不會動手硬搶,捅到府衙去也不過被訓上一頓罰點銀子了事。
終其原因,還是因為這陳舉有個好爹的緣故。
便如旁人所說,在這南京府裏頭,雖然以王仁職位最高,可他卻也不是什麼都能管的,例如鹽稅這些便有朝廷指派的專人去管,根本不受王仁節製。而陳舉的父親,便是這一府二州的鹽稅總官,正兒八經的副四品。
有了這麼個大官父親當庇護,陳舉在南京城裏頭的胡鬧自然沒人敢去管,即便鬧的大了些,以陳舉的家世也不怕,至多罰沒些銀兩了事。而又由於這人行事有度,因此雖然在南京府裏頭的名聲不佳,可大夥也多是能躲就躲,卻不會說唯恐避之不及。
因此,這會兒見陳舉找上了譚縱,其他人便收了害怕的心思,把所有人圍了進去,看起了熱鬧來。
這廂譚縱搜索記憶花了些時間,表現出來的自然便是有些心不在焉,那便陳舉瞧了便覺得失了麵子,說不得手裏頭折扇一打,後麵的一個伴當便往譚縱跟前走了幾步,幾乎一抬腳就能踢著譚縱了。
哪知道這人還在想著要不要再嚇嚇譚縱的時候,那邊譚縱卻是沒有任何猶豫,右腳一抬頓時踢在這人膝蓋上,緊跟著右手一揚,卻不知道怎的掏出一方壓紙的書鎮來,啪的一聲便砸到這人臉上。
這一拍那叫個幹脆利索,就像是演練過成千上萬次一般。更難得的是譚縱那股子閑逸的架勢,似乎對於自己拿書鎮拍了人一臉再正常不過似的。
這鎮紙是個瓷器的,看著結實,實則脆的很,被譚縱這麼用力一拍頓時就碎成了兩截,中間碎裂的部分便往四下裏飛射,不僅把那人割出許多血痕來,便是連譚縱自己手臂上也多了幾道傷痕。
“晦氣!”譚縱甩了甩手把手裏頭半截鎮紙丟了,連忙從懷裏掏出一方手絹來,正要給自己包紮,冷不防邊上伸出對手來一把把那手絹搶了丟在地上,譚縱轉頭一看卻是露珠。
露珠卻不言語,隻是一邊拿了自己懷裏頭放著的方絹給譚縱包紮了,一邊偷偷踩住了地上的手絹,隻是拿著腳尖在上頭不停地碾來碾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