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攔路虎(1 / 3)

“嗚——吽”

山風嘶吼,將幡旗抽的嘩嘩作響,忽又打了個旋,掀起車簾刮進了車廂。

枯葉碎草迎麵撲來,刮的臉皮生疼,車內塵霧彌漫,口鼻間盡是土腥味。

車裏顯然是坐不成了,耿成一個箭步跳出車廂。還未站穩,臉色卻倏的一僵,眼神也漸漸冷冽起來。

一個渾身是血的老人直戳戳的躺在官道邊,脖子被砍斷了大半,露著糊滿汙血的斷茬。

兩步外是個老婦人,腹部被豁了一刀,腸肚流了一地。一雙大眼無神的對著天空。

再往前的河灘邊還有幾具死屍,或撲或躺,已被河水泡的發脹。頭發順水飄舞,像一蓬蓬的水草。

已經死了好多天,屍體已有腐敗的跡像,空氣中彌漫著令人作嘔的臭味。

而道中的行人卻視若無睹,如行屍走肉般的趕著路。

一個漢子拉著一輛破車,粗糙的麻繩在肩上勒出了一道血槽。婦人跟在車後,布滿裂口的雙手抵著車板用力的往前推。車上堆積著瓦盆、陶罐及幾件麻衣,車轅兩側還吊著一捆剛剝下不久的樹皮。

車頂上鋪著一條破氈,一個小孩裹著麻衣坐在上麵,頭發散亂,小臉上積滿了泥垢。

手中抓著白嫩的草根,另一頭喂在口中,機械的咀嚼著。兩隻大眼渾濁無光,木然的看著河中的浮屍。

後麵跟著一家五口,但沒有車。所有的雜物全部背負在男人的背上,高壯的漢子被壓的直不起腰。

身後的婦人背著兩隻竹筐,一前一後各裝著一個小孩。老人則走在最後,拄著樹枝,腳步蹣跚。

一根麻繩係在腰間,竄連著三個大人。突然,老人腳下一滑,一個趔趄撲倒在地。腰間的麻繩一緊,壯漢和婦人停下了腳步,卻不作聲,隻是漠然的看著老人。

直到老人用盡力氣爬起身,一家五口才繼續趕路。

而如這般,流民烏央烏央的擠在道中,一眼看不到盡頭。

生死間有大恐怖,而這些人邁過屍體,更或是被絆倒時,卻沒有一丁點害怕,敬畏。

隻有麻木,冷淡,漠視。

當車隊與護衛經過,才會流露出一絲慌張,以最快的速度躲到大道兩旁,探頭探腦的覬覦著車隊,目光貪婪而又銳利……

“塞尉……塞尉?”

耿成如夢初醒,慢慢轉過頭。

車榬上站著一個壯漢,上身穿緊身短褕,下身著寬鬆的大袑,就像後世戴袖馬甲配燈籠褲,很是瀟灑。

見耿成回頭,郭景露出一絲憨笑:“車下風大,塞尉還是上車來的好!”喵喵尒説

耿成點點頭,攀著車榬鑽進車廂,又指著路邊的流民:“怎麼回事?”

郭景透過窗紗看了一眼:“正月初,黃巾餘賊再度起事,代郡(屬幽州)人馮琮自稱將軍,於靈丘縣聚眾萬餘,一月連破狋氏、道人、平邑數縣,破家者數萬眾……

鄉民四散逃亡,一部經治水(今桑幹河)逃至平城(今山西大同),便是我等沿途所見的這些……”

“既然是流民,為何死的大多是老弱?”

“景也不知,已差耿義去問了……哦,來了……”

話音未落,一個眉清目秀的小廝騎著大馬從北往南奔來。背上負弓,腰下佩刀,馬腹下的鐵鉤上還掛著長槍,探手可取。

耿義靳轉馬頭,與車同行,又俯下身秉報:“二郎,仆已問的清楚:約半月前,有平邑人張大兄弟流竄至此,予山下聚眾,搶奪流民之米糧、財貨,後又挾數百丁壯、婦孺逃入白登山……因老弱無用,或是被殺,或是被棄,故而屍橫於野……”

已經整整半月,流賊都已占山為王,還殺了那麼多的平民,為何隻在五六十裏外的都尉府就不管不問?

兩世為人,耿成已非懵懂少年,所以隻是在心裏想想,並未問出口。

有些道理,哪怕隔著千年也是相通的:幽州的百姓,與並州的官何幹?

郭景也是滿臉凝重,心中反複琢磨著八個字:聚眾生亂,挾壯入山!

這張大即便不造反,也定是要占山為王。而往強陰就隻這一條官道可行車馬,是以車隊遲早都會與這夥強人遭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