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生伊始,因為造物主的疏忽,邱慶劍的上唇少了一點肉而成為裂唇。
這個世界給他的第一句“問候”是伯母的尖叫:“哎呀呀,生了個豁子,快扔進尿桶算啦!”剛經曆分娩痛苦的母親把他抱在懷裏流下了眼淚,她知道,留他在這個世界上,將會給他帶來無盡的痛苦……在這窮僻的山村,先天性缺陷的嬰兒無一不被人們認為是邪魔。為了“避邪”,人們把這些嬰兒扔進尿桶溺死。但父母珍惜他這小生命,不顧一切將他留了下來。
在這民風純樸的鄉村,村民是善良的,但他已經被認為是“邪魔”,他們中的相當一部分人在對待他的態度和行為上,不可避免地拋棄了善良,因為邪魔是整個村莊的敵人。
他的存在,給家庭帶來了無盡的屈辱。四鄰經常在他家門口指桑罵槐。生產隊裏總有那麼一些人百般刁難他母親,讓她去幹最髒最累的活,卻給最少的工分。父親也低人一等,處處忍受旁人的譏諷。村上一旦出現什麼災禍,馬上就有人把這事和他扯到一起,認為是他這個“魔根”帶來了禍鬼。
如果不是一些年長村民的阻攔,他很可能就死在他們手下了。
這一切都是母親後來流著淚告訴他的。
在邱慶劍三歲時那個寒冷的冬天,父母懷揣經過三年省吃儉用積下的一小筆錢,帶他到鄉衛生院做了上唇縫合手術。術後的一天,他端了一碗麵條在自家院子裏吃。鄰家一位比他大得多的男孩衝到他麵前,大聲嚷著:“你也配吃麵條?”並一拳頭將他的碗打掉,又一拳頭打在他尚未愈合的上唇上。他的上唇重新裂開了,比先前裂得更寬。鄉衛生院已無能為力,而且父母也沒有錢了……
他清楚地記得,童年的他身後總有一群野孩子,對他連追帶趕嘻嘻哈哈取樂,大叫“豁子”、“豁鼻子”、“豁鼻子牛”!還用石頭打他,喚惡狗咬他。他清楚地記得,村上不少閑人,常教他們身邊的孩子如何取笑他這個“怪物”,把他的生理缺陷編成下流的句子當歌唱。他清楚地記得,在生產隊的曬場上,他爬向遠處勞作的母親,卻被幾個惡棍扔進麥芒堆裏。他被麥芒刺腫的身子,半個月才消腫。他清楚地記得,很多次村裏別的孩子幹了壞事,村民們總是問也不問,就抓住他狠狠地打,“不是他幹的還會有誰?”“這個怪物,他長有人心嗎?”
當然,他能在這樣的環境中生存下來,除了父母的保護外,還和一些上了年紀的老人的保護分不開。村上有一位七十多歲的李大爺,曾經多次把他從打他的人手中救下來,“這小東西也是一條命,你們就不要往死裏打了。”在村子裏,上了年紀的人是很有威望的。
也是一個寒冷的冬天,他在河邊打豬草。一群人牽來一頭鼻子被繩子拉豁了的牛,鄰裏一位中年人像抓小雞一樣把他提到牛跟前:“給我大聲叫‘豁鼻子牛’!”他不叫,他們便一齊對著年僅六歲的他拳腳相加,最後還將他推進河裏。河水好冷啊,他在水裏亂蹬亂踩,怎麼也踩不著河底……也許他命不該絕,不知怎麼地竟爬到了淺處。立起身來,朦朧中看見的是岸上一大群人手舞足蹈猙獰地大笑著。有一兩個人在向他扔土塊,打在他凍得麻木的肩頭。“這怪物命真賤,居然沒有凍死!”那個中年人大聲說,並向他吐痰……當父親趕來時,他已經失去了知覺。
……
這一切的一切,原因很簡單:因為他是個豁子。
在讀小學的幾年裏,雖然有不少老師保護著邱慶劍,但他依然處在辱罵、嘲笑和毆打的海洋裏。有人把他的缺陷編成口號,數十人甚至上百人一齊高呼,呼聲響徹校園;有人把他推上講台,要他當眾“表演笑”;有人把東西硬塞進他嘴裏,看他“怎麼個吃法”;在上學和回家的路上,他更要時時提防著突然跳出來的“遊擊隊員”對他拳打腳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