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入初春,一夜細雨過後,空氣裏彌漫著泥土的香味,竹筍破土而出,陽光透過霧氣,可以清楚的看見光線如同蛛絲般纏繞著,竹葉上有晶瑩的露珠,顫巍巍地立在葉尖兒上,猝地滴落,砸碎在地上,融進泥土裏。
微醺的春意裏,卻隱隱透露著一絲危險的氣息。
鄔晞飛身掠過,仿佛一隻紅色的火狐,偶爾回眸望望,形容肅然,眼神卻是近乎挑釁的霸道,追兵眼生生看著紅袍女子身形近了,卻怎麼追也追不上,不由得氣得跳腳。
鄔晞沒了耐性,冷笑一聲,足尖點地,飛身躍上樹梢,居高臨下地看著茫然失措的追兵們,緩緩拔出“黃泉”,直衝疾下。
不等他們反應過來,劍影掠過,隻餘幾聲短促的哀號,鮮血從劍刃滴落,染紅了一片草地。
置身血泊之中,絲毫不為所動,眼波似劍,穿透胸膛,“黃泉”如同有靈氣一般,與紅色的聲影融為一體,散發著緋紅的光芒,在陽光下咄咄逼人,叫人不敢直視,翻躍的身影如同沙漠裏的紅狐,一身鬥氣,凜凜然教人不敢忽視。
忽而站定,望著“尚書府”金碧輝煌的牌匾,微微皺起了眉頭:那個看似羸弱的孩子,其實比誰都愛逞強,比誰都要倔強,還有那雙靈動眼眸裏偶爾的浮現的迷茫久久縈繞在心頭不能散去。
她說:相信我。
於是鄔晞便信了,一如初次見麵抵背而戰一般,連生命都彼此交付了,還有什麼不能相信的呢。
可她還是擔心,這所宅子雖比不上在京城的嚴密,可畢竟是尚書府,豈是讓人說闖就闖的?何況她身上還有舊傷……
不待她多想,又有一批追兵趕來,鄔晞定了定心神,重新舉起“黃泉”,開始新一輪的廝殺,輕巧地挽著劍花,鮮血飛濺,她臉色依然肅穆,身形沒有因久戰而有所滯緩,每一個動作都接近完美。
她是誰?她是藩地雲南的鄔晞郡主,是大梁的少年女將軍,是名震南疆的巾幗英雄,手握五萬大軍對敵十萬時依舊冷靜自若,何況這些小小的府兵,能耐她何?
衣袂飄飄,眼如劍鋒,形如刀。黑絲飛散,一如主人般淩厲瀟灑之氣盡然。刀劍聲響在耳邊,一曲一鏗鏘。
尚書府內,金碧輝煌的主廳後是更加奢侈的庭院,玉脂做雕樓,金絲畫亭閣,假山石階,無不露著精致,名貴的花四季開滿庭院,任是小徑旁一株不起眼的小花,也是從遙遠的西域花大價錢遷置過來的。
鯉躍碧水,柳弄微風,這滿院不輸禦花園的俏麗繁盛之下,掩藏了多少不為人知肮髒腐敗,這每一寸的富麗堂皇精雅別致,使得多少百姓無居定所。
祁墨沒有功夫細細感慨,越過庭院,直朝中庭奔去,因為被鄔晞引開了一些府兵,防禦有些鬆散,布置卻依舊嚴密,祁墨小心翼翼繞過巡邏的守衛,一處處搜尋陳尚書的影子。
“誰?!”
躍上屋頂時不慎踢落了一塊磚瓦,引起了守衛們的注意,祁墨暗呼不好,若是來幾個弓箭手,站在屋頂上的自己不就是一活靶子麼?
可環顧四周已經沒有什麼可以藏匿的地方,唯一剩下的隻有腳下這座樓閣了,祁墨催促自己冷靜下來,而彼時,府兵已漸漸朝這邊靠近,攢動的人影如同蚯蚓般挪動過來,果不其然其中有不少弓箭手。
情急之下,容不得她細細思索是否逃得掉,她翻身躍下,快速奔走在樓閣之中,這才發現方才屋頂底下是府兵們休息的地方,自己一躍而下反倒是自入虎穴,好教人甕中捉鱉了。
危急之下,祁墨反倒是平靜下來,她仔細打點身上的裝備,擬好作戰方案。她將所有毒針都取出備好,剩下的是一把“碧落”劍一包毒粉和兩顆□□了,□□不適合近身,先盡量避到弓箭射不到的地方,解決上樓來府兵,依方才看來應該不會太多,雖是場硬戰,但要全身而退倒也不是不可能,難辦的是樓下的弓箭手,一出樓就成了活靶子,就算有□□,也頂多迷惑他們的視線,起不了什麼實打實的作用,要出去,也隻能憑運氣了。
思忖過後,她立即提氣運功,將自己處於十分戒備的狀態下,不一會兒就感到有人靠近了。
先上來的三個手提大刀莽撞地衝了過來,祁墨摸出三根毒針,震袖一揮,銀針穩穩地紮進咽喉處,頓時印堂發黑,中毒的表現十分明顯。
若論起劍來祁墨不算是一把好手,可這飛鏢銀針的身手,可是十七年挨著鞭子練出來的,同門師兄弟中也隻有她一個的出類拔萃。
針毒半步絕是□□中最簡單的一昧,但毒發十分迅速,溶血過後幾乎不消片刻便可致身亡,所以也是祁墨用得最上手的一昧毒。
府兵接二連三地衝上來,祁墨漸漸有些不支,手裏的毒針也用得差不多了,不少府兵開始近身攻擊,祁墨拔出腰中的“碧落”劍。
所謂上窮碧落下黃泉,這把劍是鄔晞“黃泉”的姊妹劍,劍身輕盈,劍刃鋒利,若“黃泉”是血氣方剛的話,“碧落”就是巧然靈動,舉劍若無,盈然應手。當初鄔晞送給自己的時候還借口不怎麼使劍拒絕,可當看到劍時,被精致的劍鞘和水波般的劍身所吸引,竟愛不釋手,也就順理成章地接受了下來。
碧色劍光如同一身青衫的祁墨一般清冷優雅,而府兵們卻絲毫沒有感覺到它的美麗,因為長劍劃過之處,血肉橫飛,祁墨的動作雖不如鄔晞曆練但也是師承名門,招招式式都不是耍著好看的,劍花一打,一招落英繽紛,鮮血如同花瓣一般飛散開來。
府兵畢竟有限,祁墨一如預計一般全身而退,隻是肩上的傷在戰鬥中不慎裂開,青色的衣襟被鮮血染紅,別人的自己的,也分不清了,祁墨順了會兒氣,打足精神應對以把整座閣樓包圍起來的弓箭手。
祁墨找到一處對著別院方向的突圍,聲東擊西地朝著其他兩處扔下□□後,她立刻從窗戶飛身掠出,弓箭手果然混亂成一片,四處胡亂地射著箭,間或有誤中的慘叫聲傳出,祁墨毫無表情地提氣施展輕功離開,吵嚷聲也漸漸微弱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