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胡子笑了起來,隨後輕輕搖頭
對李炎道
“共和革命是偉大的,他清掃了資產階級主導社會秩序的道路中,最後一塊封建基石——皇室以及依附於皇室的宗法貴族。”
“但是,此前的皇室,難道不是資產階級嗎?也是!隻是相較於主導革命的新興工商金融資本家們,他們的封建性更強。”
“正如我之前所說的那樣,絕大多數時候,曆史隻能從兩個同樣糟糕的選擇中,挑一個不那麼糟糕的。”
“新興資產階級,比起貴族的資產階級更加進步,但這並不意味著,他們永遠都是進步的。”
“當年世祖的時候,這些在革命中被推翻的貴族們,不恰恰是引導國家轉型和進步的主力嗎?不正是捍衛了文明果實的功臣嗎?”
李炎默然,卻是有些失望地道
“這樣看來,曆史豈非就是一個周而複始的圓環罷了。昔日的精英淪為民賊,然後再被新的精英取代,繼續循環。”
教授聞言,卻是哈哈大笑
“這種論調,我還以為是哪個腐儒呢!”
“難道不對嗎?”
李炎疑惑
大胡子教授端起杯子,望向窗外,初春,萬物生發,鳥類開始覓食。
“沒錯,曆史是一種循環”
“但那是因為你隻看到了它的一麵!”
“用你們理工科的語言來描述,你所說的,循環的曆史,是你在二維平麵上看到的曆史。”
“大膽一點,用時間給這個圓環套上第三維,再看看?”
“它在循環嗎?是的,但這個循環每經曆一次,它就會上升一截!”
“用你們中國的曆史來舉例,殷商的統治者被新興的周朝取代,幾百年後,周朝又被秦漢取代。這是循環,但是在這個過程中發生了什麼呢?”
“上古的邦國被兼並,落後的生產方式被革新,社會麵貌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在商周,權力隻能按照血緣規則於幾個家族中流轉,可到了秦漢呢?‘奴隸亦可建功,匹夫亦能封侯!’。”
“隋唐時代,科舉製度不過是少數世家子弟的玩具,而到了宋明,無數中下層地主階級紛紛湧入國家的政治核心中。”
“秦漢比商周進步;隋唐比秦漢在進步;宋明又比隋唐進步;後明又比前明進步;共和又比帝國進步。”
“經曆無數循環後,再回首望去,今日的世界比起夏商周如何?‘輕舟已過萬重山’!”
聞言,李炎忽然明悟了不少
真正的社會科學,總是和自然科學有相同之處
這個過程,就像微分,平滑的曲線,隻存在於想象的“極限”中,但人們卻可以永無止境的接近它。
“曆史在循環嗎?是的,它在循環,但這並不是因為它牢不可破,萬世不易。”
“恰恰相反,這意味著它永遠在向前運動!沒有一個時代,一種製度能夠千秋萬代,應該千秋萬代,當它誕生的那一刻就注定要被取代,任何阻止這一前進過程,想要千秋萬代的,必然是罪惡的!”
“妥協式立憲君主國不會千秋萬代,事實上一百五十年就沒了。資產階級共和國就能萬世不易嗎?一樣不會!一定會有更進步,更廣泛的階級代替他。”
“新的階級,新的統治者會不會蛻變,會不會變成下一個輪回的對象?大概率會。但那又如何呢?在這個過程中,無數人民參與其中,用雙手改造了自己的生活,當曆史進入下一個循環,他們又會坐以待斃嗎?”
“當世祖皇帝喚醒人民,跟隨他一起打敗反動的舊勢力那一刻,就注定了,等這個世祖和人民共同創立的國家墮落那一天,人民一樣會和世祖皇帝一樣,推倒它!”
“曆史,是螺旋上升的。”
“而在這浩浩潮流當中的人,能將自己的全部精力乃至於生命,投身於自己所在時代,推動屬於自己的循環與上升。這樣的人,便是偉大的人,秦皇漢武是這樣的人,世祖也是這樣的人。”
“當然,比起那些封建時代的君主們,世祖令人欽佩的是,在這個過程中,他是主動的,甚至是無私的,無私到‘知其不可為而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