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龍尊如果早知道一點小小的疏忽就會把自己葬送,絕不會如此大意。此刻的它,心底肯定懊悔不已。
然而,這世上的一切並沒有後悔藥。
對於幽暗龍尊是這樣,對於羅勇也是。
幽暗龍尊臨死前的淒厲哀嚎並沒有給羅勇帶來任何喜悅,他此刻同樣麵臨著巨大的危機。
恒星的爆發不分敵我,即便羅勇以最快的速度帶著斯瑞雅登上了起源號,脫離星球以最快的速度飛出,仍舊沒能擺脫緊隨而至的能量爆發。
熾熱無比的能量包裹下,起源號的根部已經燃起了火光,如果不能在動力受損之前逃出蝶形區域,羅勇和斯瑞雅就得給幽暗龍尊陪葬。
而羅勇受到的煎熬,還不止如此。
恒星爆發的時候,為了困住幽暗龍尊,卷軸和戰寵化身的神龍並沒有逃開,而是跟它一起留在了爆炸中心。
卷軸雖說是堪比神器的頂級法器,但畢竟不是真正的神器,即便羅勇在最後關頭命令所有戰寵進入軸心空間躲避,此刻的情況也不容樂觀。
羅勇識海中,原本鬱鬱蔥蔥的戰寵叢林,此刻已經隻剩下大貓小貓三兩隻。
廣袤的黑土地上,僅剩的精靈母樹下,僅剩的九個人形戰寵聚攏在中央,外圍是一百株玉米加農炮和上千株桃樹組成的樹林,仔細看去,周圍的地麵上還有細細的藤蔓纏繞,那是之前送走的寄生藤。
此刻的氣氛分外沉悶,向來衝在最前方的盾甲已經不見了蹤影,除了桃樹以外的普通戰寵早已燃燒殆盡。
天空中,跟卷軸的聯係開始慢慢變弱,留在爆炸中心的皇甫綠蘿,小翠,炎射,椒紅 ,刀客,冰淩,六個人形戰寵,以及沒有人形的安魂權杖,雖然什麼都沒說,但那飄搖的身形,已經說明了情況的危急。
外麵,紫色的火光已經從起源號根部蔓延到了枝幹,燃燒殆盡不過是時間問題,裏麵,眾多戰寵生機飄搖,隨時可能隕滅。
羅勇麵臨著前所未有的危機和困境,心裏一開始的惶急,卻反倒慢慢平靜了下來。
現在的處境,已經不是他努力能夠改變的了。起源號的速度已經達到了最快,紫薇天火鎮壓空間的效果對他同樣適用,他連瞬移離開都做不到。
不過,無論他付出的多少代價,至少他幹掉了幽暗龍尊。隻要幽暗龍尊一死,那些寂滅生物就成了散兵遊勇,逐個擊破不過是時間問題。
即便他這次沒能逃脫,炎紅蓮也會替自己照顧父母,等戰爭結束,他們就能重新過上安穩的生活。至於兒子,以父母如今的修為,至少還有幾百年可以活,再要個孩子也不是難事。
從客觀上來講的確如此,但實際上,這不過是自欺欺人而已。
隨著時間的流逝,起源號的狀況越來越糟糕,火光已經蔓延到了動力室,連飛行都變得勉強,除非有奇跡出現,否則,逃出生天幾乎已經沒有了可能。
一切,似乎已經成了定局。
羅勇臉上浮現出一抹痛色。
他自己的生死他可以不在意,但他實在難以想象,父母和炎紅蓮如果聽到自己的死訊,會多麼傷心痛苦絕望。
而他最對不起的,除了炎紅蓮和父母,就是斯瑞雅。
如果他當初堅決一點讓斯瑞雅離開,她現在就不用陪著自己等死了。
羅勇看向身旁的斯瑞雅,帶著血絲的眼中含著歉疚。
斯瑞雅看懂了羅勇的眼神:“不要覺得內疚,這是我自己的選擇,不是你的錯。”
斯瑞雅話說的平靜,羅勇的心情卻愈加沉重。
起源號內已經沒有了靈植,光禿禿的地麵無比空曠,邊角處已經燃起了紫色的火光。羅勇和斯瑞雅盤坐在九重塔下,顯得尤其的孤單寂寥。
紫薇天火的蔓延速度非常快,等這片位於中心的空間徹底燃燒起來,他們就失去了最後的容身之地。紫薇天火乃是天火,連幽暗龍尊都承受不了它的灼燒,何況是羅勇和斯瑞雅?
在羅勇看不到的角度,斯瑞雅看著飛快蔓延的紫色火光,綠色的眼眸中閃過一絲決絕。
在精靈族的古老典籍中,有一個從來沒人用過的秘法,它甚至沒有名字,連一直留存在精靈母樹上的那位前輩,都不知道這個秘法的存在。
這個秘法可以把任何人,從精靈女王身邊,傳送到精靈母樹所在之地,唯一的要求,是需要精靈女王獻祭自己的所有,包括生命和靈魂。
這個秘法殘酷無比,一旦施展,就沒有了任何轉圜的餘地,效果卻非常單一。斯瑞雅原本以為,這是個雞肋秘法,而如今,她終於明白了這個秘法真正的目的。
如果她的生命,能夠換取羅勇的一線生機,她絕不會有任何猶豫。
沒了她,精靈族還可以有另一個女王,沒了羅勇……
不,她絕不會讓這種情況發生。
死一個還是死兩個,這樣的抉擇誰都知道答案。
沒有任何話語,斯瑞雅閉上了雙眼,攏在袖中的雙手靈活地舞動,掐起了一個個指印,秘法的奧義在心中流淌而過。
等羅勇發現不對的時候,斯瑞雅已經籠罩在了火焰之中。
純白的焰光****著斯瑞雅的臉頰,模糊了她的麵容,也讓羅勇無法看清她的眼神,隻有那一頭柔順的金發,仍舊燦爛無暇。
羅勇不知道斯瑞雅究竟在做什麼,心底卻泛起一陣難言的恐慌。
他猛地伸出手,試圖將斯瑞雅抱進懷裏,仿佛隻有這樣,才能安心。
然而,就在這一刻,一道綠色的光柱驟然從虛空延伸而出,將羅勇籠罩在內。
無論羅勇如何努力,都無法突破光柱的阻隔,接觸到身旁的斯瑞雅。光柱內仿佛自成空間,一步之遙,仿如咫尺天涯,將兩人橫隔在了兩端,再也沒有相見的機會。
白色焰光中,斯瑞雅的身影漸漸變得朦朧,邊緣如同星光慢慢飄散,慢慢消失在了羅勇麵前。最後一刻,斯瑞雅嘴唇開合,似乎說了什麼。
羅勇耳朵聽不見,心裏卻仿佛明白了,她是在跟他說對不起。
恍惚中,綠光消散,再回神時,羅勇已經坐在了精靈母樹的枝椏上。
仿佛消耗過度,精靈母樹蒼翠的樹葉微微有些泛黃,也沒有了以前的精神。羅勇定定地看著眼前熟悉一切,不知不覺中,冰冷的水珠順著臉頰緩緩滑落。
即便羅勇看不到自己的表情,他也知道,現在的自己,一定狼狽不堪。但他不想管這些,隻想任由悲傷和心痛在自己心頭泛濫。
細碎的陽光從枝葉的縫隙中落下,在羅勇的身上灑下斑駁的疏影,迷離的光線掩埋了他的狼狽。這一方小小的天地,仿佛有著包容萬物的海量,任由羅勇宣泄著自己的情緒,也不會向外顯露分毫。
無數光年外,於負麵陰雲中殺出了一條血路的精靈們,若有所感地抬起了頭,遙遙地看向母星的方向,心頭泛起無言的悲傷。
瞬息之後,帕特裏克猛地揚起長弓,再次揮軍殺了出去,仿佛隻有殺戮,才能宣泄心底的悲傷。
戰場另一端,炎紅蓮繃著臉熟練地指揮著戰鬥,一篷蓬妖異的蓮火自黑暗中綻放,仿佛地獄中綻放的彼岸花,帶起明滅的紅光,掩蓋了她眼角的淚痕。
而在她掌心中,緊緊扣著一黑一金兩縷發絲,其中金色的那縷發絲,已然斷成了兩截。
不遠處,巨大的雷凰伸展開雙翅,衝殺在隊伍的最前方,隨著一聲悠長的鳳鳴,狂暴的雷霆在陰雲中肆意蔓延。
陰雲中但凡有寂滅生物露頭,必定被雷霆毫不留情地湮滅。
遙遠的天邊,一輪紅日緩緩躍上天空,帶來旭日的曙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