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四年,十二月。

就這數九寒天的,一大清早,魚兒尾胡同各個大院兒陸陸續續地就傳來了開門的聲兒,一點兒吵鬧傳出來,整個清早的寒氣都弱了幾分。

別個起個大早就是為了搶公廁,這裏邊大院兒裏的老祝家卻不同。

“還睡呢大閨女兒,可得起了,這第一天上班,你可不能遲到!”李蘭香起了後往閨女兒屋裏一看,看人還睡著,那可不得了了,連忙喊人,“等會兒讓你爸帶著你先去認認人!”

他們老祝家呀,那是有喜事,這人逢喜事精神爽,到點了自然就喜不自勝地早起了。

祝蹊迷迷糊糊的,看著眼前的人跟眼前的景,隻覺得自個兒是在發夢。

她,她不是被那鬧事的患者家屬給捅死了嗎?

眨了眨眼,祝蹊生怕是自己看錯了,卻惹得李蘭香惱火:“你在這裏發什麼呆呢,趕緊穿衣服!”

祝蹊不明所以,但下意識地就按照李蘭香說的做了。

看她動起來了,李蘭香也就不守著了,忙忙碌碌地就開始忙活起來了家事。

別看他們家現在就五口人,但要忙活兒的事情可不少,就拿這早餐來說,怎麼能吃好了,在這年頭可真是有講究的,細糧粗糧參雜著來,不過今天閨女兒第一天上班,倒是可以多擱點兒白麵,這樣烙的餅子可香!

早上光吃餅會幹,她便拿了一個雞蛋,裝了一鍋的水,就著些切成碎的白菜,煮了一鍋雞蛋白菜湯。

這夥食,在他們大院也算頂頂好的了!

李蘭香有條有理開始忙活著家事,祝蹊也沒有耽誤什麼。

她手腳並不熟練地穿著衣服,看著是神遊天外了,但其實就是在消化那段突然出現在自己腦海裏的記憶。

這應該是這具身體原來的主人的記憶。

原主和她同名,都叫祝蹊,隻不過原主那是陰差陽錯叫了“蹊”,原本家裏給定的“xi”是希望的“希”。

她今年夏天高中剛畢業,原本是要下鄉的,但運氣好,剛畢業那個月正好傳出京市好幾個大廠要招人,家裏就托關係推遲了她下鄉的時間。

小姑娘也沒有辜負家人的期待,參加了機械廠的招工考試,一舉上岸,成為了一名光榮的工人同誌,自然也就不需要下鄉了。

祝蹊了解到這一訊息後,也狠狠地鬆了一口氣。

還好還好,她看著眼前水泥的牆麵和地麵,心想:我連這首都城的環境都多少有些忍受不了,真要去了鄉下,那不得分分鍾想要試試捅自己一刀看能不能穿越到別的地方去啊?

如果不是好好地被發瘋的患者家屬捅死才來到了這個地方,祝蹊也能勉強稱讚自己運氣好了。

“你還在屋裏磨蹭什麼呢,趕緊出來吃飯!”

李蘭香手腳麻利,眼裏有活手裏有序,沒多久就做好了一桌的早餐,端著“雞蛋”湯出來的時候看祝蹊還窩在房裏,連手裏的盆都還沒放下就喊人了。

這麼一催,祝蹊的不熟練都硬生生成了熟練,一點功夫不敢耽誤,連忙從房間出去。

這一出來就看到了原主的父母,以及,大哥大嫂。

在她的記憶裏,這些人應該都不是陌生的,但是現在的祝蹊看著,也可以算得上是“最熟悉的陌生人”了。

她原先就是個外向開朗的人,社交能力杠杠的,但目前的情況著實複雜和詭異,祝蹊也難得有了幾分尷尬的情緒。

呃,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祝蹊在一邊兀自尷尬著,老祝家其他人卻沒有她那想法,李蘭香看她一副呆樣,那叫一個恨鐵不成鋼:“趕緊過來吃呀,發什麼呆啊?咱們胡同裏也就你一個呆頭鵝,還能考上機械廠,可真是傻人有傻福。”

這話說的,祝大強就不愛聽了,他憨著一身痞氣,睜大了眼睛,卻沒有任何威懾力,看向李蘭香,就更不敢有什麼威懾力了:“怎麼說咱閨女的?我看希希就很好。”

想到希希是魚兒尾胡同裏唯一一個考上了機械廠的,他就克製不住自己的得意:“我看啊,這胡同裏的年輕一輩,還得是咱閨女啊!”

這擱過去,怎麼說也該擺一桌酒慶祝慶祝呀!

現在是不行了。

唉。

祝大強想到這兒,還頗有些遺憾呢。

李蘭香:“行了行了,知道你閨女厲害了,厲害到連飯都不知道爭著吃,白不得讓有的閑人給占了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