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座城市裏是很少下雪的。
可是,今年的雪下得尤其大。
漫天漫地的,城市變成了銀白的一片。
城郊的一片莊園的西側是一塊安靜的墓地,很少有人會注意到它的存在,因為,那裏的人實在太少了,少得有些陰森。
十二月二十二日是每年的冬至日,那一天,天總是黑得特別早。所以,這一天也不例外。
當熙辰將車開在那條通往城市中心的小路上,準備回家時,天已經完全黑了。
沒有熙熙攘攘的人群,沒有繁鬧嘈雜的景象,一切都顯得那麼安靜,除了耳邊呼嘯而過的風的聲音。但是,他的心潮卻久久無法平靜。
腦海中閃過的一幕幕,那是他永遠都無法遺忘的記憶。
照片上的少女叫靈若雪。
少女笑得如此燦爛,溫婉中眼神亮如星光,她的美麗就好像在空中飛舞的羽毛,純潔、幹淨、優雅而透明。薄薄的唇瓣彎出好看的弧形,臉頰上的櫻紅透著美麗不可方物的氣息。微風吹過的時候,依稀可以感覺到她及腰的黑發輕輕拂動。
一切都是那樣栩栩如生,然而,靈若雪這個人卻已不在人世。那花季少女的笑容再也無法燦爛如斯了。
…………
……
“熙辰!熙辰,等等我!”
遠處一個嬌小的身影正急奔而來,踉踉蹌蹌的,幾度差點跌倒。
熙辰轉過身去,他的眼神裏突然閃過一絲溫柔的光芒,但那隻是曇花一現的時間,瞬間就消失了。他的雙手依舊插在褲袋裏,腳步也停在原地,眼看著那個踉蹌的人影最終還是跌倒在自己跟前。
他竟然無動於衷!
摔倒在地上的靈若雪吃痛地揉著自己的屁股,心裏有些憤憤不平。
哪有這樣的人,他也太冷酷了吧,平時在人前就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現下正沒有一個人,他怎麼還是一張死臉,連她摔倒了都不願伸手扶一下,真是氣人啊!
“好痛哦……”
最近她總是摔跤,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感覺雙腿無力。
“以後走路小心點,知道自己會摔跤就不要跑。”
熙辰低著頭看她。
他的人在陽光的照耀下微微泛出淡淡的華光,像極了童話中的王子,優雅而高貴,隻是,他臉上神情,始終是不同於王子的冷漠與淡然。
向前跨了一步,熙辰將右手從褲袋中伸出,放在了若雪的麵前。但很快,他又改變了主意,轉而用手拍了拍她的腦袋,隨後,在她還沒有反應過來以前,又將手插回褲袋中,轉身欲走。
就在臨走前,他好死不死地說了一句:“你屁股下有隻蟑螂。”
“啊——”
尖利的叫聲回蕩在空曠的校園中,幸巧學校已經放了學,不然一定引起一場不小的波動。
熙辰淡漠的唇邊浮現一絲戲謔的笑意。
他的笑容真的很好看啊,這是她見過的最漂亮的笑容。
一路跟在熙辰的身後,若雪雖然還在為剛才他騙她的話而驚魂未定和氣憤不已,但在看見他臉上的笑意時,她不禁還是忘了先前的一切,而專注於他難得的笑容。
那是一個初夏淡淡的下午,一道暖暖的陽光照在麥虹學院的籃球場上,昂然的氣息中夾雜著淡淡的花香,那是屬於幸福的時刻。
……
…………
曲折而狹小的公路上,偶爾有一輛兩輛的汽車迎麵而來,穿過藍色寶馬的身邊,激蕩起一陣陣呼嘯尖叫的風鳴。
刺耳。
熙辰微微皺眉,卻將車子的時速一再加快,任憑眼前的路燈和迎麵而來的車燈刺痛他的眼睛,任憑狂亂的夜風吹亂他黑色的頭發,原本豎起的發絲被吹得東倒西歪。
十二月二十二日,她的祭日,隻屬於他和她的祭日。
…………
……
終於放假了。
等若雪起床的時候,天已經大亮,牆上的石英鍾顯示著中午11∶45。
今年的暑假,她選擇留住在學校的宿舍中裏,因為即使是回了家,也和在這兒沒什麼區別,空蕩蕩的家,除了她,沒有第二個人。
爸爸常年住在倫敦,為他的事業而奮鬥,他希望著有一天能帶她和媽媽去那兒移民,而媽媽則為了六歲的弟弟而奔波,因為弟弟身體不好,離不開醫院的氧氣瓶,所以,媽媽也就整日整日地將時間交給了醫院的病床。
若雪伸了個懶腰,伸手去拿掛在椅背上的白色連衣裙,卻一不小心將它弄掉在了地上。
啊!弄髒了,那可是她最喜歡的裙子啊!因為它是熙辰送她的生日禮物。
那張桀驁不馴的臉,那張對著她時才會微笑的臉。帥氣、冷漠,卻又細心溫柔。
撿起地上的白色連衣裙,赫然發現上麵的汙漬,若雪一陣心疼,但仔細看去,卻發現那並不是汙跡,而是——
她腿上的傷!
半透明的紗裙下,隱約映出兩條纖細的腿,腿上是一大塊明顯的淤紫色,覆蓋了整個膝腕。
若雪將連衣裙放在床上,坐下細細審視那片觸目驚心的青紫色。
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這應該是半個月前,為了追上熙辰的腳步而摔出來的淤青,可是,過了那麼久,怎麼不見好轉呢?似乎反而是更加醒目和嚴重了。
輕輕地處碰著膝上的淤傷。
奇怪,不痛。
若雪微微皺眉,也沒有太在意。
明媚的陽光,雀躍的心情,美麗的少女在鏡前柔柔一笑。
微風,吹起了她的裙角。
夏天,那是她最喜歡的季節!
……
…………
城郊小路的夜晚,它的天空是深色的,幽靜的。
熙辰打開了車內的錄放機,安靜的寶馬內,傳出了一個女孩明亮的歌聲。
他再次將車速加快。
紫貝殼裏的期待,是我對你的愛
微風吹過的傍晚,感覺你心跳加快
不知何時,忘了時間靜默的節拍;
香樟樹下的回憶,有淡淡的紫羅蘭香氣
是你給的幸福,讓我無憾離去
隻是天使暫時離開,留下的寂寞,一個人承擔。
明年的夏天,還要來
因為天使會回來,因為你會在;
明年的夏天,我會來
因為紫羅蘭會開,因為你的愛。
寥寥的行人,熙攘的地帶
如此鮮明的對白,在雲朵下展開;
世界在變,時間在換
紫貝殼裏裝載的是你心跳的節拍
隻有我明白。
因為天使在笑,紫羅蘭在開
…………
……
夏天的傍晚,空氣中還殘留著白晝時陽光的餘溫,卻不再讓人難以承受。
走在城郊的公路上,若雪手裏拿著一疊書,嘴裏不時地唱著那首她自己寫的《天使的紫羅蘭》,它對她有著非同一般的意義。
小女生的笑容,就在這一刻,化作天邊的彩霞,是美麗的火紅。
太陽下山的時候,她終於看見了那座白色的房子,天空西側的紅色餘輝為它添上了一層淡淡的顏色。房子前的噴水池正愉悅地將裏麵的水珠送上天。那景象,就像童話故事中王子的城堡,等待著能帶來幸福的公主。
若雪上前按響了門鈴。
來開門的是管家明叔。
“靈小姐來了,少爺,靈小姐來了!”他熱情地朝若雪笑了笑,然後請她進去,“靈小姐請進,少爺昨天睡得晚,現在也許還躺在床上呢。”
明叔的樣子總是那麼和藹,年近五十的他,是這座房子裏唯一的傭人。
說起來,別人也許不信,如此豪華的別墅住宅,那一定是有錢人的地盤,但在這碩大的屋子內,卻連半個女傭都沒有。
望著眼前的雜亂,明叔不好意思地說道:“對不起靈小姐,太忙了,還沒來得及收拾,我這就收拾,你先坐一會兒,等會兒少爺就下來了。”
“明叔,這兒都沒有傭人幫您嗎?這麼大的房子,會累死人的。”若雪的心地太善良了,看到這樣的情景,她更是不忍,“我幫您吧。”說著,她就起身整理起了散落在地上的書刊雜誌。
剛開始,明叔硬是不肯讓她動手,但她實在是少有的熱心,拗不過,也隻能作罷。
“其實,這房子裏原本是有家傭的,但少爺就是見不慣家裏有除了夫人以外的女人,所以都將她們辭了。”難得遇上如此勤懇的好女孩,明叔說話的時候也顯得特別高興。
“是熙辰把傭人辭了的?”若雪一陣驚訝,雖然知道他不喜歡人多的地方,但連家裏的傭人他都要趕走,這點她卻萬萬沒有想到。
“也不能怪少爺吧,每個人都有自己不喜歡的東西,如果硬要讓他生活在一個他不喜歡的環境裏,那我是寧願看他天天快樂地活著。”明叔的笑容中帶著慈祥和安逸。
他已經在這裏做了快十年的管家了,剛來的時候,小熙辰才隻有九歲,可以說,他是他看著長大的,所以也就更了解他。
“明叔,你真是個好人,熙辰有你照顧,他真的是太幸福了。”若雪有些羨慕。
也是啊,她應該已經有好久沒有享受過被人照顧的感覺了。
想著,整理的時候便分了心。
一不小心,腳下絆到了桌子的腳,重心一個不穩,眼看著就要摔下去。
突然,一雙強而有力的手,托住了若雪欲將倒地的身子。
“誰允許你幹這些的?”一個冷漠的聲音響起。
驚嚇中,若雪兀地抬頭,
“熙辰,你……不是在樓上睡覺嗎?”不看還好,看了真是把她嚇傻了,“啊——你、你、你竟然不穿衣服!”一尖叫,若雪不自覺地用手指住他光著的上身,下巴呈脫臼狀。
熙辰的臉上有著一絲慵懶的笑意,剛睡醒的他看起來帶著一種頹廢美。
“這是我家,我愛怎麼穿就怎麼穿。”說話還是一樣霸道,卻多了一分促狹的味道。
若雪眨都不眨地盯著他看,好像在看一隻怪物:“可是你沒有穿啊。”
“穿不穿是我的事。還有,你很羅嗦。”熙辰斜睨著她,眼神射出的光芒,強烈地命令著她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