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道晨光撕裂黑幕,隻是為了讓眼看清這世界;三麵環山的乾矩城終於迎來了今天的第一絲黎明,天又亮了。
高聳古悵的城牆,鄰山而起,與世隔絕般,早已是青苔滿覆,如同穿行於史冊中的上古畫卷。城門,是那唯一敞開的口,像極了混沌,有來無回,有進無出。
夏家,城中唯一的大戶,乾矩城的主人,城中所有居民皆為其役,產糧織布,獵獸漁魚,所得自己可留其二,其八皆須上交。夏家世代守護於此,當然不是守護城中居民,相傳夏家守護著成仙的秘密,據說乾矩城盡處山巔便是升仙之路,不過卻是被設了仙障,常人於那,山巔也就隻是山巔。仙,那止存在於傳說中的東西,千百年來誰曾見過?可畏於夏家的家大勢大,以及那兵強馬壯的護城衛隊,尋常民眾又能奈何,隻能代代為奴,世世為仆,雖說所得甚微,日子過得倒也算是太平,鑒於夏家此城隻許進不許出的規矩,人們也就都於此安居樂業了,至於什麼仙不仙的,與自己何幹,也就當傳說聽聽,當茶餘飯後的嗑嘮嘮,僅此而已。況且仙又如何,與尋常民眾也一樣,早晚會被時間淹死,難不成還真以為能夠永生不成。千百年來,城中居民世代皆窩於城中,早不知城外世界幾何,隻知道為夏家仆,隻世代流傳著那個遙遠的傳說。
當然,以上隻是尋常民眾的想法,不是夏家的,夏家卻是自得其樂,以仙奴自居,再爾奴役著全城的百姓。
“來,趕緊的,把老爺的夜壺還有小姐的穢桶拿去倒了,倒完後,仔細清洗幹淨,做不好還是等著挨鞭子”,一臉橫肉的夏管家捏著鼻子指著身前說道,惡臭的夜壺,裝滿了黑汙穢巾的桶,常人看一眼就幾欲作嘔。
青年未出聲,披散著雜亂的長發,拖動著跛的右腳,機械化的走了過去,拎起壺,端起桶,向外麵挪去,夜壺中的液體顫晃,更加猛烈的惡臭洶湧而出,渾身撕裂般的痛,那是前日夏管家鞭打的傷痕,打的渾身上下體無完膚,青年沒有任何反應,一跛一跛的向外挪,單薄的麻布衣下道道紅痕微浸,剛要愈合的傷口又掙裂了吧,青年還是一無所覺,一跛一挪,如同石化的麵部,隻有眼睛,黑的發亮。喵喵尒説
青年徐徐歸來,依舊拎著壺,端著桶,不同的是,如今壺已淨,桶已清,壺桶裏的汙穢易去,可這世間的汙穢,人心中的汙穢,卻要如何去清洗,又能否清洗?
正挪動間,猝不及防的一道鞭影,將青年抽了一個趔趄,夜壺穢桶從手中掉落,夜壺滴溜溜的兀自在地上轉個不休,穢桶咕嚕嚕翻滾到遠處。
前方,一手掐腰,一手揚鞭的,是一位氣鼓鼓的小姐,青年還未站穩,又是一鞭抽將而來,順著臉龐、胸膛滑落而下,強烈的痛楚讓青年嘴角抽動了一下。
“哎哎哎,二小姐,二小姐,這又是生的哪門子氣,氣壞了身子可怎麼得了?”
說話之人是二小姐的貼身丫鬟小玉,正諂媚的一手扶住二小姐持鞭的手,一手拂著二小姐的後背,扭頭便尖聲厲氣的衝著青年吼道。
“該死的天殘,阿來,你又怎麼惹得二小姐生氣了,還不快跪下給二小姐磕頭認錯!”
“哎喲喲,阿來你這狗奴才,竟敢衝撞二小姐,找死啊”,火急火燎的夏管家一股風似的不知從何處冒了出來,跑到阿來身後,一腳踹到阿來雙腿後膝處,將阿來踹的跪到地上,旋即蹲下身子,揪著阿來後腦的長發,猛力的摁著阿來的頭,一下一下,阿來磕頭如搗蒜,一會功夫,額間便有血流出,淌至兩邊眼角,順流而下,如同兩行刺目的血淚。
“哼,本小姐今天心情不好,看到這天殘更是來氣,也不知道父親是怎麼想的,夏家不缺下人,非得養著這麼個廢物,出去都給夏家丟人”,夏家二小姐夏風靈惡氣撒的差不多了,終是撅起老高的小嘴,倨傲的說道。
“就是,就是,二小姐說的極是,真不知道老爺是怎麼想的,留著這種廢物天殘,你說跛就跛吧,還是個啞巴,天殘成這樣,早該去死了”,小玉依言附和道。
一把將阿來薅起,丟至一旁,夏管家將手在身上擦了又擦,“快滾,滾滾滾,別在這礙了二小姐的眼,打你還髒了老子的手。”
轉臉諂笑著,“二小姐,今日我特命人買了您最愛吃的點心,我這就給您去取,吃點好吃的,心情就好了,和這種廢物生氣,簡直就是浪費時間,傷害自己,走,走,走,二小姐,吃點心去。”
是夜,夜涼如水,柴房外月色冷冽,彎月如刀。柴房中,阿來斜倚著柴禾,眼睛被彎月映的晶亮,透著寒芒,望的出神。額頭上的傷口已經黑汙結痂,自眼角滴流而下的那兩行血淚也已凝固,阿來並未擦去,依舊那般刺目的掛在兩頰。夏家所有的下人均有下房可居,睡在柴房的,隻有阿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