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六月的一天,天氣燥熱沉滯,空氣中充滿著一種不容釋懷的鬱悶。
喬樂天坐在沙發上。
這是一間帶有濃鬱地中海的酒吧,有個特別與眾不同的名字:為納德。藍灰相間的細紗牆麵,隨處可見的貝殼、石子、玻璃碎的鑲嵌,透明的水晶花燈,淺藍色的革布沙發,灰白格子的桌布,偶爾可見的裝飾和點綴都處處體現了酒吧主人的別出心裁和獨具匠心。但喬樂天顯然沒有心情體會這間酒吧的與眾不同,他看上去是陰鬱和沉悶的。有好半天的時間,他就那樣一動不動的坐著,若有所思的抽著煙,隻偶爾抬眼瞄一下他對麵的那兩個人。轉回視線時,依舊一臉的蕭索,一臉的意興闌珊。
坐在喬樂天對麵的那個二十八九歲的年輕人,五官勻稱的臉,含蓄靦腆的笑容,戴著一副黑邊眼鏡,那是喬樂天最好的哥們也是他的助手小魏。和小魏說著話的那個四十多歲,身材略有發福,頭頂微禿的男人是天海集團的首席法律顧問,也是樂海的辯護律師胡稟明。
坐在他們的對麵,喬樂天幾乎可以猜得出他們的談話內容,對那些法律規則和法律程序他不感興趣,他最關心的就是結果。明天的結果會是什麼?這個關係到樂海未來人生命運的結果整整困擾了他兩個多月。兩個多月的時間,樂海在裏麵怎麼樣了?胡律師的幾次會見帶回來的結果都令他寢食難安。樂海似乎就象一株脫離水源、土壤的野草,正在慢慢枯萎脫水,在慢慢的自我放棄。兩個月的時間足足有一個世紀那麼長,仿佛就是一個久病的患者在等待醫生最後的診斷結果,那種等待充滿了惶恐、不安和祈望。
他忍不住長長地籲了一口氣,濃重的煙霧氤氳在他的周圍,水晶花燈發散出的那低柔晦暗的光澤投射在他的臉上,將他那高挺的鼻翼,濃而密的眉峰,堅毅的嘴角都拉出了幾道清幽冷澀的暗影。不知過了多久,小魏和胡律師的談話顯然已經結束。收拾好手中的文件資料,胡律師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謙恭的站到喬樂天的近前。喬樂天似乎未盡察覺,依然陷在某種苦思冥想中。胡律師欲言又止,頗有顧及地與小魏交換了一個眼神。小魏起身,挪到喬樂天的身邊,俯在他的耳邊說:“天哥,胡律師想要先回去,準備一下明天開庭的資料。”一下子,樂天從沉思中醒了過來,煙頭的熱度灼傷了他的手指。他蹙起眉,俯身將煙頭掐在煙盅裏,一種嗆鼻的焦味繞鼻而來。他舒了一口氣,麵色稍有緩和,他抬眼盯著胡律師,他的聲音沉悶而有力量:“過程我不關心,我隻要結果,無論如何,樂海必須平安出來。”
胡律師滿臉堆笑,忙不迭的連聲說:“放心吧,喬總,我一定會盡全力打應這廠官司。”
目送小魏送胡律師走出酒吧,喬樂天重又坐到沙發上。他給自己到了一杯啤酒,把酒杯湊到嘴邊,他狠很的啜了兩口。啤酒那酸澀清苦的味道衝入口腔,令他的喉嚨一陣陣發緊,胸口仿佛有股氣流橫在那裏上下不能,鼓得他的胸腔陣陣發痛。一種悵然的情緒再度包圍了他,他長長噓了口氣,百無聊賴地開始打量起這個酒吧。
這的確是一間很有特色的酒吧,偌大的大廳,桌與桌的間距沒有酒吧慣有的擁擠和狹隘,所以,沒有了酒吧的那份喧囂和嘈雜,反倒多了幾分不常見的清幽和超然。因為不是周末,酒吧的人沒有平日那麼多。有片刻,他那煩亂的思緒逐漸被緩解。然後,台桌上,那一個淺灰色的木製瓶樽吸引了他的注意,兩束藍紫色的幹花楚楚可憐地偎在瓶沿,脫了水的葉子僵硬地伸展著枝蔓。
他放下酒杯,伸手拿過那木樽,未到近前,已有一股淡淡的清香飄漾而來。他不由自主的吸了吸鼻子,隨意在手中旋了幾旋,那濃鬱的香馥更衝鼻腔。瓶身似乎寫著字,他下意識地拿到近前,借著酒吧朦朧的光線,但見瓶身上雕刻著幾行娟秀靈動的黑體字:熏衣草:原產於地中海沿岸,法國的普羅旺斯,納德是它的別稱之一,熏衣草的花語是等待愛情。之所以將本店叫做為納德,就是為了所有等待愛情的男女。希望在為納德,你們可以等到屬於你們的愛情。
小魏不知何時回來了,在他身邊坐下,俯身為自己到了一杯啤酒。見他拿著那瓶樽出神,補充說:“據說這間酒吧的主人是一位旅法的華僑,應該是受了法國浪漫愛情主義的熏陶,起了一個如此浪漫的名字。”
愛情,他喃喃重複了一句,隨後嘴角浮起了一絲虛弱苦澀的笑容,一層水汽彌漫在眼底,他的視線有點恍惚。
樂海那興奮的喜悅的一張臉在他眼前晃動。
“哥,我戀愛了,祝福我吧!葉雨曦,多美的一個名字。”他的聲音因激動而發抖“如果說子惠是一株怒放的玫瑰,那麼雨曦就是那株悄然綻放的水仙,不動聲色,卻有種攝人心魄的力量,純潔、清新、脫俗,真正的冰肌玉骨,芊芊若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