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我記事起,我就害怕身子差。
親人說我是個賠錢貨,就把我賣給人販子,人販子瞧著我說不收,說不經玩兒。最後是親人硬塞給了他。這些都是人販子喝醉後,迷迷糊糊告訴我的。
我還記得最後買我的男人,樣子算不上好看,年齡三十上下的的模樣,家頭也算是一貧如洗,幾乎買下了我,就已經花光了他所有的積蓄。
這個男人和其他人都不一樣,他不愛說話。有一次,他說,他喜歡看我笑,那我笑得嘴酸也要笑給他看,我想讓他開心。
與他相處,我開始覺得滿足,我想他應該不會丟下我了,不會把我賣給別人了。
記得那是個晚上,我睡得迷迷糊糊,等我睜開眼睛,便看見男人握著一把明明晃晃的刀子,朝我走來。
我清楚地看見男人眼睛裏的興奮,他嘴裏還嘀嘀咕咕不停,女兒要陪我一塊死,要陪我一塊死。
男人的聲音像魔怔了,不停地念叨。
我聽懂了男人的話,原來這就是我的價值啊。男人也看見了我,目光遲疑地看著我,我沒有哭,我在笑,笑得很開心,像平常那樣,他喜歡我笑的,那我就笑給他看。
男人卻被我嚇到了,丟掉了手中的刀子,第二天就又將我重新賣給了人販子。
人販子對我的態度很不耐煩,他數著手裏的銅幣瞧了瞧我,對我說,我活不久了,叫我自己找個地兒等死。
活不久了嗎?
我挺聽話的,這人販子平常很少餓著我,是個好人,既然在他眼裏我沒了用處,那就別礙他的眼。
死亡來臨時,倒不覺得難受,隻覺得餓,真的好餓,餓到我可以啃咬自己的手指,吸著自己的血都覺得暖和。
母親在這時候出現了。
第一次看見母親,她很矮很瘦,全身裹著一件黑袍子,隻露出了那雙眼睛,我看見那雙眼睛,我看到了跟我一樣的東西。
母親蹲在了我麵前,與我平視著,我不太習慣有人這樣看我,從來都是我仰頭看別人,或是盯著地板和別人說話。
母親用一張雪白的綢帕擦拭著我的手,她擦拭得很輕很柔,血暈染了雪白,像紅梅花,好看極了。
母親遞給我白麵饅頭說,想要活下去嗎?
我想嗎?我並不想。
這樣的念頭,母親看到了,她笑了笑,輕輕地撫摸著我的頭,活下去,便叫我媽媽。
我沒有吃饅頭了,我咽了咽幹澀的口腔,做你的女兒嗎?
母親笑著說,對。
我想,我可以因為母親活下去,我好像又被人需要了。
後麵,母親將我從人販子那處買了回來,我看著母親給和人販子,他們倆笑得很開心。
母親給我取了個名字,叫赤雪。
我問母親,為什麼叫赤雪?
母親沒有笑了,她扒開我的手掌心,把沾了血的綢帕放在上麵,合上我的手,她說,你得學會吃人血啊,不然怎麼活下去?
母親是個老鴇,第一眼我便知道了,我在青樓待過,母親身上的味道我並不陌生,可是我並沒有料到母親究竟有多可怕。
記得剛進入蘇香樓時,其他女子都看不上我,他們眼底帶著嘲意,我瞧著隻覺好笑,誰不是娼?誰不為妓?
莫非她們早來些,身子髒了些,就比她要高貴了?
這些話,我自然不會說出來,我隻會放在心頭,對於他們,我便會笑得羞怯,像對男人那樣,這一招對女子們同樣適用。
我慣來會攏獲人心,女子同男人一樣的道理,母親時常在我身旁幫我,久而久之蘇香樓的人便都接納了我。
身子不好,在青樓這種地方也可以成為噱頭,病美人三字便被牢牢鎖在了我的身上,我甚至開始吃少點,故意餓著身子,讓自己身上的病氣更濃,如此便更討人喜歡了。
我都忘記了,我曾是害怕身子差的。
母親買我的目的也顯露了,她帶我去蘇香樓最為神秘的地方。
我看著那些化為進食怪物的女人男人,並不覺得害怕,甚至彌漫起一股詭異的滿足感。
母親笑著說,我就知道我當初沒有選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