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咿,你這麼說什麼意思?”令忠瀚換上一副急於尋求答案的嘴臉,“你是爽快人,我也不藏著掖著,不妨和你透個底吧!哪怕馬頌得了絕症不久於人世,我也不會同情他一分一毫。”
“我沒興趣打聽你和馬頌的關係。”周咿坦白地說,“想好了嗎?你總得用實際行動證明你跟我合作的誠意吧?”
“資料要電子版還是紙質版?怎麼給你?發郵件、寄快遞……”
“隨便吧,我無所謂。令忠瀚,你作為馬頌最信任的助手,竟然不知道他的隱疾?我突然覺得我掌握的信息已經夠多了。你手裏那些馬頌的資料,失去它原來的價值了。”
“周咿,我就沒見過你這麼善變的女人!不打算幫我你直說啊,繞來繞去的惡心人幹嘛?”
令忠瀚的語氣咄咄逼人。
然而,在周咿聽來,這不過是他負隅頑抗的最後一點掙紮罷了。
“我一開始就沒打算幫你。”周咿起身離開座椅,借巴士行駛晃動的助力,她撐著座椅靠背跨越過去,站在兩排座位中間的空地上,“我很記仇。令暖昕對喬小騫做過的事,我一直記在心裏,順帶著連你這個溺愛妹妹如同殺/害妹妹的哥哥一起記恨。”
“周咿,你不想活了是嗎?!”令忠瀚不管不顧,大聲威脅周咿。
“《星夜》的第一場演出,你們沒能幹掉我,以後也不會得逞。”周咿神色自若,眼中隱隱透出篤定和嘲諷,“對了,彩排那天,馬倵、張邵鳴和張兢璽這三個壞東西,服藥過量都大/小/便/失/禁了,還念念不忘地想要整/死我,他們才真正該死。”
令忠瀚噤了聲。
他仰頭瞪著周咿,試圖激發她的怒火,但卻被她的眼神刺得扭過臉看向別處。
“說實在的,我考慮過投案自首。隻是……假如我站出來指證馬頌,到了法庭上真的能寬大處理嗎?馬頌手段陰毒,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他有商業巨佬打掩護,又認識三教九流的人,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在看守所裏安插眼線,把我解決了。對他來說,製造一起意外,比踩死一隻螞蟻還容易。”
令忠瀚坦率淡漠,聽不出任何誇大其辭的成分。也許是他善於偽裝,又或者是多年經曆造就了他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本領。
靳韶華一案的前車之鑒,時刻警醒著周咿。
不要輕信任何人。
眼睛看到的和耳朵聽到的,不代表那就是真相。
令忠瀚的醜惡嘴臉和所作所為,周咿了然於心。所以,她絕不會因為眼前的假象輕易改變最初的判斷。
身心慘遭折磨的餘小婉恢複清醒,覃安體內累積的精神類藥物殘餘量幾乎測不出了,醫生說她們的預後尚算良好。
但隱患未除,人心一日不得安寧。
十多分鍾前,令忠瀚自稱他代替戈楠和周咿見麵,實際情況如何,周咿心中並無確切答案。
無論他撒謊與否,周咿都不能以此作為判斷依據。
她現在最想知道的,與今晚觀賞演出的那幾位特邀觀眾毫無關係。
從容貌相似的角度去分析,馬婉柔的生物學母親是餘小婉,而另一份鑒定報告顯示,餘小婉和周瓏卿沒有血緣關係——為什麼馬婉柔長得和周咿如此相像?
難道問題的症結在生物學父親身上?
“你跟你爸見過麵了嗎?”令忠瀚冷不丁冒出一句,“在那種場合下父女相認,我替你委屈。”
“收回你的憐憫,我一點都不委屈。”周咿說。
“我可是救過你半條命的人啊!”令忠瀚臉上的笑倏然消失,“你被馬頌帶到壟鹽市,本來是要滅口的,我幫你說了不少好話……”
周咿揚起手,在距離令忠瀚右臉一厘米處停下。
“壟鹽市?你反反複複提到周瓏卿的老家,目的是為了激怒我。我不會上當。”
令忠瀚半張著嘴:“……我又沒有時空錯亂,關你的那個破廠房,就在壟鹽市的海邊!”
“說話前後矛盾,你不累嗎?”周咿背好雙肩包,從羽絨服口袋取出一隻鼻煙壺大小的物品,輕輕按了一下。
“啊!”刺耳的嗡鳴聲中,令忠瀚嚇得魂不附體,“你拿的是報警器?”
周咿平靜地說:“雖然這輛觀光巴士在行駛過程中位置不斷變化,但我把當前定位發出去了,它的軌跡就會被記錄追蹤。後續的事情,由我的隊友跟進,下一站他們上車接你。”
令忠瀚大吃一驚:“你不是單打獨鬥嗎?怎麼忽然有了隊友?”
周咿抬手,指尖點了點自己的太陽穴。
“你的信息庫該更新了。”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喬小騫陪她那得癌症的倒黴老爸去泠海市看病,我妹妹也悄悄跟著去了,租個房子住在醫院附近,監視他們的一舉一動。喬小騫回燕都市以後,我妹托我找馬總說要報仇,那天晚上你喬裝打扮混上馬總的車……”
言多必失,令忠瀚說著說著就說漏了嘴。
他臉色慘白,連忙捂住嘴巴,一雙眼白偏多的眼睛滴溜亂轉,不敢與周咿對視。
周咿笑了:“你說的這一大段是真話。”
令忠瀚頓時麵如土色:“對不起,周咿……我知錯了,我會好好教育我妹,禁止她再去欺負喬小騫。你能不能幫我找個好律師?我有錢,你要是幫了我,我把我名下全部財產全都給你……”
一聲輕笑,傳進令忠瀚的耳朵。
周咿聲音很小,笑容瞬間收住,卻像扇了對方一計耳光,清脆而響亮的餘音久久未散。
“你笑什麼?”令忠瀚怕冷似的打個寒顫。
“笑你死到臨頭,竟然還想著拿錢收買人心。”周咿站近一步,目光灼灼如火,“攝影師小蒲是你的老同學吧?他趁你不注意,翻拍了你電腦裏的照片。我的隊友已經把照片提供給收網行動的負責人,這一次,你們的牢飯吃定了!”
“我冤啊,我也是被迫的……”
令忠瀚徹底陷入絕望,成了一具僅剩眼珠能轉的行屍走肉。
周咿驀地出拳,如獵豹捕獵那樣擊中令忠瀚的喉結,讓他短時間內無法說話。
“傷害小孩子,發泄你們的獸/欲,這就是你口口聲聲宣稱的‘冤枉’和‘被迫’?!”
令忠瀚啞然失色,一雙眼睛向上翻,白眼仁夾雜著密密麻麻的紅血絲。他的鼻翼張大再張大,隻有進的氣沒有出的氣了。
坐在不遠處座位上的遊客抬頭看了看這邊。盡管他聽不清周咿和令忠瀚的對話內容,卻能深深感受到周咿噴湧而出的怒火。
觀光巴士的電子報站聲赫然響起:“前方到站是燕都市兒童劇院,請下車的乘客提前到車門等候。車輛轉彎,請您坐穩扶好,注意安全。”
“車怎麼往回開?”令忠瀚忍著喉部劇痛,一把揪住周咿的袖子。
“你妹妹令暖昕最崇拜的那位馬總,接受采訪時最喜歡說的一句話是‘不打無準備之仗’。”周咿沒有掙脫,她將另一隻手伸進羽絨服外兜,手指靈活地拔掉一次性注射器的套蓋,“我現在把這句話送還給你,額外附贈一個你們最常用的東西。”
針頭紮進令忠瀚肩頭斜方肌的一刹那,他仍然不可置信地思索著觀光巴士為什麼開回兒藝了。
讓人保持清醒、卻失去反抗能力的升級版新藥,吸收速度極快。
令忠瀚抓著周咿袖子的手慢慢垂下去。
扮成觀光巴士司機的鞠成澤走上二層,和周咿低聲交談。令忠瀚全身無力、動彈不得,眼睜睜地看著坐在中後排的兩名“遊客”來到他麵前,一左一右攥住了他的胳膊。
“周咿姐,垃圾我們先帶下車了。”
“好。海哥的車等在路邊,你們上車之後直接去垃圾場,該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
“明白!”
這兩位年齡不超過二十歲的孔武有力的小夥子,一齊用力拖走了令忠瀚。
路過周咿身邊時,令忠瀚囁嚅著說了幾個字。
“下次見到你,我就……”
周咿笑著擺了一下手:“不會再見了,祝你黃泉路上過得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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