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裏小小的女孩兒睜開了眼睛,雙眸裏流露出的悲戚給她周身鍍上了一層與年歲不相符的陰霾。
她無助的抱住雙膝把自己團成一團,許久,她張開了手,呆呆的注視著自己的掌心,像是突然意識到了什麼,她的目光陡然堅定,緊接著她連滾帶爬的向巷子裏跑去……
就在她轉身沒入黑暗深處的時候,一個麵容清朗的小少年自巷口打馬而過,路過時似乎是受到什麼感應一般,他向巷子深處看了一眼,卻毫無收獲,很快的他心裏湧起的那股莫名的失落便在自己胯|下馬兒的奔馳中消散。
今日是伏湛的生辰,這馬兒是父親贈予他的禮物,自他看到這馬兒的那一刻起便按耐不住自己內心的喜悅,奈何這上元佳節街市上人聲鼎沸,母親不許他上街縱馬,他便隻能來這僻靜無人的小巷過過癮。
剛剛那巷口,是他與景和初遇的地方,那一年他自巷口打馬過,恰遇風雪中瑟瑟發抖的她,他在馬上對她伸出手,溫暖的笑容驅散了姑娘所有的寒涼,他是一道光,照進了她慘淡的人生裏。
可這一次,景和明知他就要來了,卻沒有再握住他伸出的手,而是跌跌撞撞轉身,獨自衝向黑暗。
過了今夜,世間就再沒有景和了。
漫天的孔明燈照不進姑娘心裏,也沒有神佛去傾聽姑娘的願望,姑娘一路跑著,不顧滿身風雪泥濘,她終於跑到了一處大宅的後院停下腳步,撥開牆角的枯草,露出積雪掩埋下的狗洞,小小的身子就從那洞口鑽了進去。
可隻鑽到一半,姑娘不敢置信的死死捂住了嘴巴,她不能,不能哭喊出聲,血泊裏的母親已經看見了她,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她多想衝過去把那兩個不住毆打母親的婆子推開,可她什麼也做不了。
她扭動著身子從狗洞裏退出來,倚靠在院牆下無助的流淚,她聽著婆子們打罵她的母親,她們質問母親把她藏到了何處,質問大夫人的首飾被帶去了哪裏……
“打死你個狐媚子!仗著自己好麵皮兒還敢勾引老爺!”
“快說你把那小蹄子藏哪兒了!敢偷大夫人的首飾!看我不扒了你們娘倆的皮!”
姑娘死死捂著嘴不讓自己發出一絲一毫聲響,前生母親也是在這一天拚了命的送她出景府,而她卻辜負了母親任由伏湛把她送回了這裏,即使在伏湛的庇護下她們母女過上了七年安生日子,可最後,還不是盡失所有?
姑娘忽然低低地笑了兩聲,抹了把臉,拽下脖子上的長命鎖死死握在手中,步伐堅定的走向了街角的酒家。
再回來時,她吃力的抱著一壇酒,懷裏還有一個火折子。
這一路很遠嗎?
這一路很遠吧。
那兩個婆子許是已經打罵的累了,院裏悄無聲息,姑娘鑽過狗洞掏過酒,輕手輕腳地繞到那間破敗的小屋,被隨意丟在地上的母親,身軀慘敗,一如不久前被平昌王妃杖斃的阿梨。
姑娘顫抖著身軀,對那灘鮮紅中間的人探出了手,指尖傳來的冰冷直入姑娘心底。
這次姑娘似乎很堅強,姑娘沒有哭。
她小小的手撫過母親的麵龐,輕輕的在那曾無比溫柔的注視著她的雙眼間印下一吻。
姑娘抱起酒壇,走向了那兩個婆子住的屋子,鼾聲震天。
偏居一隅的小院沒有人會來,而那兩個婆子一旦睡起來會有多安穩姑娘也是親身經曆過的,那是任她母親如何拍門呼喊都喚不醒的睡意。
冬日的風幹冷,吹的姑娘瑟縮了一下,而此刻,她又忍不住那一絲快意,天時地利人和,她都占盡了呢。
在小院的火勢逐漸蔓延起來時,姑娘最後最後擁抱了她的母親,不顧衣襟上蹭滿冷凝的血漬,姑娘離開了她曾無比熟悉的小院。
這一把火,將前塵過往盡數泯滅。
姑娘在火光中回頭,將這座沒有給過她們母女一絲一毫溫暖的府邸記入心裏。
她會回來的,她會回來毀了它。
小院還是太小了,在上元佳節漫天的孔明燈裏,小院的火勢似乎不值一提,它在一片祥和的歡笑聲裏,化為灰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