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麗江一夜(1)(1 / 3)

陸十斛在麗江三年了,開了一家稍顯偏僻與冷清的客棧,養了一隻像拖布的可蒙犬,雇了一個勤奮老實的麗江小妹,最近收留了一個窮困潦倒的流浪畫家,自己偶爾也去某個酒吧駐唱。生活像流水般既不美麗動人也不波濤洶湧,三年仿佛就是一眨眼。

早晨,在麗江熹微的晨光裏,陸十斛會帶著自己的拖布狗繞著古城的外圍跑步,路上遇見幾個老外準備騎自行車出發,會相互有好的打個招呼。

他的可蒙犬就叫拖布,因為看起來真的很像拖布,跑到路程的三分之二處路過一片很小的林子,拖布就習慣性的進去方便,陸十斛會吸一根煙,然後一人一狗繼續晨跑。

七點左右回到客棧,麗江小妹已經弄好早點。起得早的住客也會吃一點,然後陸十斛會和他們講講哪裏的景點最好玩,哪幾個地方裝成本地人的樣子可以免費進去,哪裏的東西好吃哪裏會宰人,然後住客陸陸續續的出門陸十斛就泡壺茶坐在院子裏看書,麗江小妹收拾房間,拖布便跑去門口曬太陽順便賣萌吸引客人。

通常這個時候,那個人就起床了,那個陸十斛收留的流浪畫家。他會伸著懶腰從後院的門裏出來,穿著鬆垮的棉質T恤,頭發帶著剛睡醒那種特有的弧度。

陸十斛遇見這個人,是在一個下著雨的傍晚出去買酒的時候,麗江古城的大水車前坐著一個渾身濕透的人,他僅有的一把傘架在畫架上,他在為這幅畫塗上最後的幾筆燈光散發出來的霓虹,他的旁邊還有一隻缺了一個軲轆的行李箱。陸十斛有點看不下去,拎著一打啤酒跑過去遮在那個人身上說:“兄弟,這水車跑不了,改天再畫吧。”這個人沒有回頭說:“馬上畫完了,別說話。”他的頭發被雨水打濕黏在額頭上,但是側麵看過去陸十斛竟然發現他皺了皺眉頭不耐煩的樣子。呀你個殺千刀的活該被雨淋死,陸十斛心裏嘀咕著正準備走,卻突然發現他放下了畫筆轉過頭來說:“我畫完了,送你吧,反正我也帶不走。”這人態度轉變有點快,陸十斛突然不知道怎麼接說道:“這,這不好吧。”轉念一想難道想訛詐我錢不成,就準備走,然後很狗血的事情就發生了,那個人昏倒了。

後來陸十斛想起來,總覺得這人雖然看起來瘦弱,但是總感覺身體應該不至於那麼差,陸十斛當過兵,他知道一個人的身體不一定壯就是好的,有的時候不起眼的那個才是黑馬。於是的出來的結論就是這個人騙了他,來騙吃騙喝的。

“陸十,拖布呢。”他一邊走過來一邊問。

“說過多少次了,拖布是公狗,你們是沒有結果的。”陸十斛端起小小的茶碗喝了一口。

“哦。”畫家揉著惺忪的睡眼從陸十斛邊上走過直奔廚房

“呸。”陸十斛咬牙切齒的把一個小小的茶葉梗吐到地上,心說老子當初不該撿你回來,跟養大爺一樣拽。

這個畫家,就是趙白,陸十斛遇見他的那天他被房東趕了出來。現在麗江的畫家和歌手一樣多,來旅遊的人卻不是從前風花雪月的小資,泡酒吧的人遠遠超過想要一幅畫的,錢不好賺,趙白就是這麼說的。到這天為止,趙白已經在這家客棧裏住了兩個月零二十九天,沒有給過一分錢,但是他的畫掛滿了這家客棧的每個房間。再過一天,滿三個月,他就要走了,但是他從來沒跟陸十斛說過,他知道陸十斛的不待見都是裝出來的,否則任誰也不可能留一個討厭的人白吃白喝這麼久,但是他要走,必須走。

陸十斛看著趙白在廚房晃悠的身影,帶著一絲無法掩飾的笑意,他已經很久沒有這種親切的感覺了,雖然趙白不嚴肅卻也不算幽默,他的諷刺趙白也從不接招,問他什麼隱私點的事情也不會說,但是陸十斛就是覺得他們是命中注定的兄弟,所以他沒有辦法,不能趕他走。距上一次陸十斛有這種命中注定的兄弟的感覺已經是五年前了,然後同一班的戰友死在三年前的邊境緝毒戰中,他便留在雲南,不曾離開。這是陸十斛的秘密,任後來誰也不知道,就像趙白的那個秘密一樣。

如果沒有什麼變故,明天趙白會收拾東西在陸十斛晨跑回來之前離開,陸十斛會在趙白離開之後不習慣一段時間然後回到之前那種悠閑的生活。可是既然一個故事開始了,就不可能簡簡單單沒有結局的結束,那天,連拖把都嗅出了一絲不安的味道。

趙白在廚房不知道吃了些什麼東西以後端著一杯沒有喝完的牛奶走到院子裏坐在陸十斛對麵的石凳上,陸十斛把眼睛從書上挪開,瞟了趙白一眼,摘下金絲邊框的眼鏡揉了揉鼻梁說:“畫家,那個牛奶是拖把的。”

趙白下巴抵在石桌上,一隻手拿著杯子衝著樹蔭裏漏下的幾縷陽光搖了搖一飲而盡說:“我想喝。”他的手指蒼白修長,人也清瘦,平時也不喜歡吃什麼,每次陸十斛看見他的時候他都在喝東西,沒有牛奶就喝水,陸十斛沒有辦法,每次買啤酒都要帶牛奶回來,當然拖把這隻狗在很久以前就不喝牛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