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宣漫不經心地踢著腳邊小石子，仗著對方看不清他，機械回答：“我沒有，我不是。”
對方沉默了，難得他好似良心發現，語氣軟了下來：“宿舍裏我點了外賣，沒吃上，你吃了吧。”
陸宣表麵諾諾應是，心裏的煩躁都快突破天際了，這大棒加甜棗的手段他不吃。他轉回身上樓解鎖，門砰地一聲關上。
樓下李清和煩躁地把煙掐滅，又重新點燃一根。暗橘色的火光在樹林中搖搖墜墜，讓他想起剛才也是在這樣昏黃的燈影下，江家小叔——江家真正的手執權柄者，在這樣顏色的光下，親吻了陸宣。
這明是件好事。江休複對外一直是修身養性的紳士模樣，可動蕩的前些年，他豺狼的利爪幾乎撕破了Q市半邊天。凡阻礙他的，如今都銷聲匿跡；而幸存的親曆者，聞他大名也情願退避三舍。江家今天如日中天，江休複的姓名便是太陽底下最大的那一抹日珥。
他分明該高興的。有江休複插手，江嘉不會被搶走了，無論是他名義上的男友陸宣，抑或被江嘉寄托情思的江休複。
然而此刻他望著陸宣宿舍的燈亮開，久久沒能離開。
屋內果然放著外賣包裹，聚德齋的甜粥和小籠包，軟軟糯糯，讓人食欲大開。
“可惜一頓好飯。”陸宣淡淡道，手一揮，包裹進了垃圾桶。那桶滴溜溜轉了幾圈，又安穩地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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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嘉行走在家中長長回廊中，整理袖口與衣領，走到盡頭，推開厚重的紫檀木門。
江家老爺子正飲一口清茶漱口，旁邊管家端著黃梨木托盤，上置一尊天藍釉痰盂和純白手帕。
老爺子忙完這一通，分明看見江嘉，也不搭話，自顧自吃起來。一旁管家衝江嘉隱晦搖頭。江嘉心下明白三分，怕是來者不善，二話不敢多說，撲通一聲跪下。
這一下跪的清脆，膝蓋立時紅腫起來，老爺子給他震得眼皮子一跳，喝道：“跪，跪什麼跪？生怕別人不知道你幹了什麼下三濫的事！”
“我……真不知道。爺爺說吧。”
老爺子木拐梆梆敲得震天響，跟炮仗一樣：“你是出息了，上大學不帶個姑娘回家，給我整個男人到酒會！是嫌我江家門風太清，非要攪上一夥才行！”
江休複從門後走來，取了衣服遞給旁人，落了座，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老爺子冷哼一聲：“你自己問他！”
江休複拿茶壺燙了一盞茶杯，又重新冷上：“是嘉嘉交朋友的事吧。”
“你知道？”老頭子橫眉冷眼，“你知道你還由著他！”
“又不是什麼男朋友，隻是普通朋友。是嗎，嘉嘉？”
江嘉抬頭仰視端坐在椅上的男人，他的維護讓江嘉不知所措之餘還有些竊喜：“是！爺爺，隻是個普通朋友，平常玩得好而已。”
老爺子聽到江休複坦然的維護時氣已消了一半，冷冷道：“我是老，可不耳聾眼瞎。那孩子在學校就說是你的對象，這是玩笑話？”
江嘉放在雙膝上的手攥緊，頭深深底下。他明白這是再好不過的契機，有小叔兜底，即使真在老爺子麵前出了櫃，最壞也不過幾天禁閉。可若這出櫃對象是陸宣，而且是在小叔麵前……讓他有種吃了蒼蠅般的抵觸感。
“爺爺，小叔。”江嘉終於鼓起勇氣，他的眼睛直直盯著江休複，說：“我是，喜歡男人。”
壓抑如鉛般的寂靜。老爺子的手抬起來又放下，整個人都在哆嗦。江休複使了個眼色，立即有人出門打電話叫救護車，管家拍著主人家的背，周圍人都混亂端茶端藥。
江休複坐在那裏，把玩著手裏的杯口，不知在想些什麼。
混亂一會兒，老人自己緩了過來，深呼一口氣，一把拍開管家的手，木拐甩了過來：“混賬！”
盛怒之下，少不得要個頭破血流。
周圍人都屏息以待，一隻骨節分明的手牢牢抓住鬆木木拐，用了巧勁給送了回去。
江休複說：“行了，爸。”
這一聲爸，讓老頭像被人掐了脖子的老公雞一樣，霎時啞了炮。
“喜歡男人罷了，江家又不指望嘉嘉傳宗接代。”江休複一錘定音。老爺子呼呼喘著氣，鬥敗的公牛般頹然攤回到椅子上。
“老爺子累了，扶他回去休息吧。”江休複站起來，整理襯衣上的褶皺。
人都簇擁著老人轉到屏風後休息了。
餐桌上隻剩下江休複叔侄二人。
“小叔。”江嘉拽住江休複的衣擺，江休複轉身看向他，用眼神詢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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