鮑滿出身卻是微賤。其父原在軍中做吹鼓手,後來解甲歸田,尋了個送信的差事,收入微薄,勉強糊口。待到鮑滿三歲上,其父忽一病死了,撇下孤兒寡母,積蓄也無,日子難熬。其母見支撐不下去,便索性帶了孩子改嫁去了。
這一嫁卻嫁了個錢莊管事,手裏頓時鬆快許多。隻這管事卻是個不愛替人養孩子的。待婦人攜來這幾個孩子統不上心。那鮑滿隻在村中私塾裏上了三年學,略識了幾個字,便叫回了家中,再不肯出錢供他進學了。
隻是落在家裏吃閑飯,難免要受些閑言碎語,鮑滿忍耐再三,終是義憤難平,想著好男兒何妨從軍去,還有建功立業的一日,日後發了跡,少不得他們還要看自己臉色。因此竟真往投軍營去了。
可他於軍事一路,也不順遂。入了軍中一兩年,同來的幾人都做了百夫長千夫長,獨他還是個小兵,半個帶“長”字的職位也沒撈到。眼瞅著在軍中也沒甚前途,鮑滿索性又辭了出來,另尋出路去了。
奈何他既不是才高八鬥,又不是貌比潘安,言語上雖有幾分伶俐,卻是個性子遲緩,不愛言聲的。尋來尋去,總沒個體麵差事。那鮑滿隻得長歎一聲,把最後那一點架子全數放了下去,賣身為奴,投了梅州一大戶人家,做莊子管事去了。
在那莊子上幹了幾年活後,有一日,鮑滿押著莊子上送年貨的車,與莊頭往主家拜望。鮑滿見那主家富麗堂皇,種種珍奇之物琳琅滿目,蘭草瓊芝,異香滿室,真個是珠玉滿堂,牙笏滿床。鮑滿不由歎道:
“大丈夫在世,不為富貴之人,難道於田壟間碌碌一世耶?”
鮑滿也不過歎了這一聲,一時莊頭與主家之人回事,他們一幹下人交接完年物,沒甚差事,便三三兩兩,退到大門外,聚在一起嗑瓜子聊閑天。鮑滿嫌那些人言語粗鄙,胸無大誌,說不到一起去,便獨個兒在門首閑逛。
忽他覷見大門附近貼了個告示,左右閑來無事,便走上前細看。原來那帖上寫著,京中首輔府中要尋個年輕伶俐的管事,供內院行走。因要伺候後院女眷,須得六根清淨之人方好。鮑滿看了一回,並不言語。他老鄉霍四見他看住了,也過來瞧了一回,笑道:
“這京中人也有趣,說甚為不造殺孽,不要那後天閹割的,隻要天閹。這世上後閹的人且堆山填海,又到哪裏尋那天閹來?可見是脫了褲子放屁,吃飽了撐得慌。”
鮑滿一笑道:“那希家乃是首輔之家,必要積德行善才是。若用閹豎,到底有幹天和,故而才要做一番姿態。”
霍四又道:“照理京中內侍也多,若要不致殺生,隻管往宮裏尋個現成的就是,何必往外州尋來?”
鮑滿也不解道:“許是京中有他仇家,信不過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