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柳宅(1 / 3)

一茶街一如其名,寒磣,口窄,分明是個巷子,偏打腫臉充寬大街。

辜懷微就蹲在一茶街細瘦的巷口兒,借著刻著地名的大石頭擋了大半身子,嘴裏叼著一根薅了葉子的小柳枝,瞪著眼盯著巷子裏一處白牆黛瓦的小宅子。

舌頭一動,舔到了唇上一圈紮嘴的幹皮,他沒在意,右手有一下沒一下摸著脖子上掛的一顆水汪汪的小珠子。他身上的衣著並不算十分幹淨,珠子倒是被盤得發亮,在日頭底下閃著一小圈靈動的光輝。WwWx520xs.com

石頭和宅子隔得有點遠,說話聲傳到耳裏,已變成了縹緲低嗡的碎聲。他不耐煩地皺起眉,像是要拍屁股走人,半晌隻長長地深呼出一口氣,忍耐地平展了眉心。

出入沈宅的是四五個高大的壯漢,穿著結實耐用的窄袖短打,從頭到腳都是黑的。起初還有幾個人交頭接耳說著話,慢慢地就安靜了,隻悶著頭從宅子裏麵搬東西——差不多能裝一個辜懷微的黑木箱子。

他們的動作可以算得上小心翼翼,辜懷微猜箱子裏邊八成裝的是宅子裏的值錢物,多是字畫花瓶之類的東西。

也許是這些人動作利落,也許是宅內東西太少,才過了半個多個時辰,這些人就把宅子搬空了。一個男人拿著一把大鎖,衝身邊人晃了晃鑰匙,看樣子是準備鎖門離開。

辜懷微從鼻孔裏冷冷哼了一聲。

哢嗒一聲,宅子被一把大鎖鎖上。黑衣壯漢們的領頭人是個麵相很凶的中年人,紫棠臉粗眉毛,顴骨上一道深獰的疤。見一切裝備停當,他一抬手,其餘的壯漢們迅速登上最後一駕馬車。中年人則慢了一步,退後幾步打量著小門小臉的宅子,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然後也跨上了馬車。馬夫諂著笑等他坐穩,催馬向南。

巷子雖小,卻通南北,北麵接的是天寶大街,過了大街,穿葦河,過聲聲橋,路過幾個熱鬧的市肆,再往東行半個多時辰,就到了烏閬城富人集聚的朱羽巷。

這幫人要去哪辜懷微不知道,打哪來,他卻很清楚得很。

轔轔車聲,猶如諷笑在耳,讓人聽得直惡心。

辜懷微站起身,神色憎惡地吐了柳枝,呸的一聲,不知道是朝誰吐口水。

正是溽熱時節,辜懷微在巷口蹲了半天,一絲風也沒吹著,渾身上下像洗了個澡,濕粘粘的讓人難受,他扒開領口,晃著手朝裸出的胸口扇風。

晌午頭,巷子裏一個人影也無,不知是誰家姑娘丟的手絹,繡著夾竹桃秀致的花葉,粉綠嬌柔,如一團輕飄的雲霧,好巧不巧地夾到了一戶人家門口半舊的紅燈籠上,嫩粉對暗紅,分外不搭。

辜懷微看了一眼,認出掛著舊燈籠的是柳壬家。

柳壬去年夏天成了親,也成了新娘家的上門女婿,大婚一過,就馬不停蹄地搬到了夫人家闊大的府邸。這一幢老宅,就給年過花甲的祖母做了養老之地。

柳壬的爺爺和父母都在多年前去世,親人隻剩柳老太太一個。說是養老,其實就讓老太太一個人過活。柳壬自進了娘子的母家,半年也沒回來看過奶奶。年底天寒地凍,柳老太太沒能捱過,臘月二十六死在家中,臨走也沒見到孫子一眼。這廂柳壬聽說祖母去世,戴孝守了三天靈,葬了祖母後就回了城南本家。

於是這處宅子也空了下來,門口那紅燈籠還是柳壬成親那日掛上的,經了一載的風霜雨雪,籠身的雙喜字已剝落得不像樣子。

手絹耷在燈籠上,像粉嫩的幼鳥,也像扒皮的死魚。

辜懷微其實對這裏沒什麼印象,他雖然在這住了兩年,但鄰裏關係處的不熱乎,大多時候都不愛出門,白天就愛在院子裏躺,偶爾在天黑替老沈跑腿買些果脯甜糕,這些家長裏短還是他在老沈醉後被迫聽的叨叨咕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