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記憶似乎總是和兩件事物相關:雪和過年。
在這個城市,下雪就像是畫一幅寫意畫——很細很小的雪粉,從天空灑下來,落在山上、樹上、屋頂上,遠遠望去,隱隱約約的有那麼點下了雪的痕跡。
記憶中家鄉小城的雪很多,也很大。下雪的時候,我總是喜歡擁被坐在奶奶熱乎乎的炕上,聽奶奶講一些陳芝麻爛穀子的瑣事,屋子中央是燒的正旺的爐火,上麵烤著饅頭,微微的有些焦黃,下麵熱熱的灰燼裏埋著土豆,散發出香甜的氣味。爐子旁邊是呼呼大睡的小花貓。屋外,鵝毛大雪紛紛揚揚地落在院子裏,一層又一層……
下雪天,我最喜歡吃饊飯了。先在爐火上燒一鍋開水,然後把小麥麵或玉米麵撒進鍋裏,邊撒邊攪,攪勻之後,再用文火煮成團狀。饊飯煮好了,菜在廚房也已經炒好了。配饊飯的菜常見的有一葷一素兩種:一種是用肉臊子和醃製好的雪裏紅、辣椒、胡蘿卜,切丁一起炒;還有一種是把漿水裏的酸菜撈出、洗淨、切段,拌上油破辣子,或是直接把熱熱的花椒油潑上去,“嘶啦”一聲,頓時,又酸又辣,香味四溢。
漸漸的,記憶中的雪變得更加浪漫和詩意。上中學時,一個冬日的周末,我和好朋友在她的“閨房”,促膝長談,訴說著各自心中的小秘密。那時窗外正下著漫天大雪,雪花那麼大,卻又那麼輕,像是怕驚擾我們似的,悄無聲息地飄落下來。那飄飄灑灑的雪花正如少女心中那些紛紛揚揚的心事,美麗無比,而又純潔無瑕。那一刻,忽然想起白居易那首清雅的小詩“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
回憶如歌。每當看到雪花飛舞,我就想起一首歌——《雪在燒》。最初聽到這首歌就是在一個大雪紛飛的冬夜,“……雪在燒雪在燒/火中的身影絕望的奔跑/淚水化成的雪在飄/雪在燒/風中的足跡是誰在尋找/雪在燒/心痛的故事沒有人知道/所有的悲傷凝聚成火/曾經的感動消失無蹤/雪在燒……”伴著二胡淒婉的聲音,黃鶯鶯在雪夜中如泣如訴,那份痛徹心肺的悲傷,那種銘心刻骨的絕望,越過寒冷的冬夜,穿過紛飛的大雪,紛遝而至,頃刻間將我包圍……
雪中很多溫暖的記憶,自然是在過年的時候。
小時候,我的年似乎比別人要早一些——一放寒假,在外地上大學的哥哥姐姐就開始陸續回家了,去車站接站時,我的年就已經開始了。在寒冷的北風中,或是在飄飛的雪花中,我在車站等候著,雖然凍得又是跺腳、又是嗬手,心裏卻是熱切的盼望……
臘月二十八、九,是小城最熱鬧的時候,年前最後一次集市就在這幾天,街上到處是熙熙攘攘的人群,街道兩旁擺滿了各種年貨:花炮、春聯、糖果、點心……冷不丁腳下會響起爆竹聲,嚇人一跳。其實一進入臘月,爆竹聲就已經是此起彼伏,整天響個不停了。
大年三十這天,上午有半天集市,但人已經很少了,很多商鋪已經關門了。
通常這個上午,家裏就會炸油果子。油果子根據口味的不同分為兩種,一種在發麵中加入雞蛋、油和蜂蜜,另一種則把蜂蜜換成了花椒水。加入蜂蜜的油果子鬆軟香甜,加入花椒水的酥脆可口,各有風味。家鄉的油果子與別處不同,做法更精細:先把和好的麵擀成薄片,切成小正方形或圓形,然後三四片疊加在一起,沿對角分別切四個淺淺的小條,就像板凳的四條腿,最後把小條攔腰捏在一起,油果子就成型了。等從油鍋裏炸出來,中間捏在一起的小條像一簇花蕊,四周炸開的一片片麵就是花瓣了,因此,這種油果子俗稱“四花”。“四花”方的像玫瑰,圓的像蓮花,不但好吃,還非常好看。
到了下午,街上基本上空無一人了——家家都在忙著包餃子呢。隻有片片雪花在空蕩蕩的大街上,在爆竹聲中,輕輕地飄落……
寒冷的冬天,溫暖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