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急急忙忙跑去下界,她不知道她為何這樣急,隻不過是死了個人而已。
她是蒼炎帝君的血脈,本就比別人活得更久,她身邊故去的人那樣多,活了千百年了,她自認為早已看淡了生死。
兩百年前一直照顧她的嬤嬤病故,她在內心傷心之餘,卻十分淡然,連滴眼淚都沒流。
可是如今,她的心海上卻如刮起了一陣颶風,呼嘯著,近乎湮滅了她所有的理智。
自從上次尋永樂下界後,娘親便耳提麵命,不許她再下界去,否則就要把她關起來。
她如今,卻對娘親的警告置之不理,再一次來到了靈閔境。
她一路狂奔,總算來到她記憶裏元帝宮的位置。
可剛到宮門外,便愣住了。
元帝宮?哪裏還有什麼元帝宮,入眼的,隻剩狼藉一片。宏偉的宮殿也早已傾覆不在,那些焦黑的斷壁殘垣,昭示著它們曾經似被大火燒過,如今,那上麵已是蘚跡斑斑。
能在一片焦土上長出苔蘚來,已不知是過了多少年。
梔薇呆立原地,有一種恍若隔世的錯覺。
這一刻,她忽然覺得心好痛。好痛好痛。
眼中的淚水止不住地往外躺。
她就納悶兒了,她為什麼這麼傷心,為什麼?那個人,也隻不過是她漫長歲月裏的一小段插曲而已,隻是有點特別,卻也不算很特別。
可是,既然如此,那為何她如今會心痛,會流淚?
“為霜……”良久,她輕喚出那個名字。
“你來了。”
身後突然傳來一個男子聲音,她一驚,燃起一絲希冀,可當她轉身,透過朦朧淚水看清來人時,她的希冀碎得一地。
“雪公子。”她忙抬袖胡亂擦了眼淚,衝著雪點蒼擠出個笑來。等做完這一切,她才反應過來,他是瞎子,他看不見。
“梔薇姑娘近來可好?”他同往日一般,嘴角擒笑,語氣溫和。
“托公子福,梔薇很好。”
“姑娘既回到了上界去,又何苦下來?”雪點蒼問。
梔薇沒回答他,卻反問道:“公子,元帝宮為何成了這樣?帝君呢?他……是真的死了麼?”
“元帝宮啊,昔日被修道界的幾個大佬合夥燒了,帝君他,在火海裏涅槃飛升,卻甘願自剖元丹融進靈源珠裏。”
雪點蒼用最平常的語氣言簡意賅地講述著,梔薇卻聽得心頭陣痛。
“所以帝君他……死了?”她想起自己的娘,娘曾說,她曾下界助人,卻反被人奪了元丹,弄得她□□霧化消失,幸虧她機警,臨死時將精魂鎖在了水靈簪中,才得以重回蒼炎界。
“是的,”雪點蒼帶著一絲歎音道,“他在臨死前,以命立咒,從那以後,靈閔境內,再無修士,如今啊,這裏已是一個凡人之境了。沒有人再能修煉。”
所以他也霧化消散了麼?從此以後,黃泉碧落,再沒有他這個人,是不是?
她愣愣地,再一次將目光投向那片廢墟。
兩人再沒說話,佇立了許久。
風吹進她的眼,又惹得眼角濡濕一片。
良久,她道:“雪公子,我該走了,保重。”
說完,便拖著疲憊的身子往回走。
卻突然被叫住:“等一等,梔薇姑娘,你難道不想見一見他的肉身?”
梔薇一個激靈,忙轉身看向他:“你的意思是說,為霜的肉身保留了下來?”
雪點蒼似乎想了想:“我不太確定,不過大戰那一日,我‘見’他在自取元丹後,乘著白羽而去,那天火勢滔天,許多人都無從察覺,都以為他已葬身火海。”
“他會去哪裏?”梔薇急道。
“這我就無從而知了,一個將死之人,能去哪裏?或許,隻有最愛他的人,或者他最愛的人,才能想得到。”
她靜下心來想了好一陣,突然,她十分篤定道:“一定是那裏!”說著,邊兀自離去。
雪點蒼沒再叫住她,隻是笑著輕輕搖搖頭。他一個穿書者,穿的還是一個男配,隻能眼睜睜看著這個故事奔向原本的悲劇結局。
原書的末尾,男主為霜為了讓女主趙蒹葭不再受到來自別人和他自己的傷害,選擇讓趙蒹葭離開自己,而他,則獨身應對最後的“逼宮”,以命了結了所有關於掠奪,關於修煉的故事。
而他,則在臨死之際,回到他們曾經呆過的那片般若雪坳,消散在一片白雪裏。不然,他一個瞎子,去哪裏能看見大火紛飛那一日他乘白羽離去。
而女主角趙蒹葭,她回到蒼炎界後,再也沒有下來過,她吃了三生水與斷舍丹,會一直快樂地生活在上界,永遠不會知道自己曾經愛過一個和尚。而那個和尚,卻早已死去。
不過,他雖然知道自己怎麼都無法改變整本書的最終結局,但他還是悄悄地給自己加了一場戲。
那場戲便是,他在逼宮大戰後,隻身去了一次雪坳。隻是他去時,並沒有找到為霜。隻在雪坳裏找到了他的靈獸坐騎白羽,那時候,白羽也快死了,在主人死後,靈獸多半也活不長久。
他發現白羽的腳上,套著一串為霜平日裏撥弄的佛珠。
他便在白羽麵前說了那樣一番話:
“為霜留下這串佛珠,或許,他是想等梔薇出現,讓你交給她,也做一個念想。”
他說這麼一番話,倒沒有其他意思,他想著,若給白羽一個主人生前的願望,或許,它就能依靠自己的意念活得更久一點。
但今次卻真的見到了趙蒹葭再次來靈閔境。
他猜想,或許白羽等了那麼長時間,始終沒有等來她,眼看自己再也支撐不住,幹脆以命為祭,闖進了上界?
一定是這樣的一種可能,否則,那串檀木佛珠,不會在她的身上。
他聞到了。
他再一次“看”向那遠處的元帝宮,淡淡笑了一下,轉身向自己的點蒼客棧而去。
穿成全書的病嬌反派工具人,他是時候退場了。m.X520xs.Com
而那廂,梔薇一路狂奔,來到了那片雪山。
不知為何,她就是那樣篤定,為霜在彌留之際,一定會來這裏。
般若雪坳。
她來到雪坳,立在一片風雪裏,四周蒼茫一片,除了她,什麼也沒有。
為霜呢?她是不是早已霧化消失了?
她的鼻尖再次一酸,眼淚流下,劃過臉頰,落到地麵,瞬息便凍成了冰淩。
沒有,沒有那個人的身影。她走遍雪坳的每一個角落,都沒有。
就在她絕望之際,她忽然想到了那個他們曾經呆過的洞府。
她飛身上崖,一把掀開洞府門,自內裏噴出一陣塵霧,一看就是許久沒有打開過了。
內裏光線晦暗,她本該飛快地衝進去確認,他究竟在不在裏頭,可當她踏出第一步時,餘下的步子卻慢了下來。
她一步一步,向洞內深處走去。
在那最深處的黑暗裏,一個巨大的冰柱,漸漸映入眼簾。
她隨意召出一朵不滅火,漂浮到半空,照亮洞府。
借著火光,那冰柱的全貌才得以顯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