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邊隨著馬醉木的招手走進收銀櫃台內側,而且在她的身邊學習收銀機的使用方法。
雖然這隻是個非常普通的櫃台,但對身高較矮的馬醉木來說還算是有點高,因此她努力地踮高腳尖教導田邊,她每到一個段落就會放下腳,然後又立刻踮起腳尖挺直身體,瞬間還能聞到不知是否從她頭發傳來的潔淨肥皂香氣,而她那努力的模樣也隨著香氣不斷搔弄著田邊的心靈與鼻腔。
「這樣應該就差不多教過一遍羅;接下來我和店長會負責推出商品和新遊戲的預約,你隻要記起來我們怎麼做就可以羅!今天就和我一起努力到晚上,有不懂的事就問人家吧~~」
明明她比田邊還要小三歲並矮了二十公分以上,不過他還是很有精神地發出「好的!」的回應聲。
「嗯喔?我還以為是誰哩……原來是那個打工的……對了!就是那個田邊吧!」
櫃台反方向的店深處門扉突然敞開,某個中年男子也從裏麵現出身影,那是個身穿皺襯衫與牛仔褲的中年發福……應該說是累積了些許脂肪的男性。他一邊搔著淩亂不堪的頭發,一邊把腋下夾著的圍裙攤開並穿在身上,由於胸口就大大方方地寫著「我就是店長」的字樣,因此他應該就是田邊的雇主。
雖然田邊想和馬醉木多說幾句話,不過還是決定留到以後再慢慢享受,當他把簽定正式打工契約的履曆表遞給店長時…
「呃……先不用給我,正式的契約等之後再說吧。」
「這是為什麼呢?」
「這都是為了兩邊好,總之今天就盡量習慣店裏的氣氛吧,」
聽到店長說出這番莫名其妙的話,雖然田邊希望對方能說得更清楚一點,那群小學生卻在途中從旁邊打斷兩人對話。
「店長!我們來一決勝負吧!今天我可是組了很強的牌組過來喔!」
先前把馬醉木稱為「人家」的男生從口袋掏出一張視訊記憶卡,視訊記憶卡就是用來保存DC(DREAM
CAST)遊戲檔案的外接記憶卡,而小學生從口袋掏出視訊記憶卡,大概也是十年以前才能見到的景象了。
「你們這些家夥實在太弱羅,反正應該又是靠蠻力硬壓的牌組吧?」
「才沒有哩,這次可是有『城塞通行卡』、『城堡呼叫卡』和『全員集合卡』的咒語連續技喔!這樣就能……啊!」
「你這個笨蛋!居然把自己的牌說出來啦!」
店長指著那名少年哈哈大笑,甚至連少年的朋友們也發出笑聲,少年則是浮現出悔恨的表情瞪著店長。
「好,那我就用有『破壞道具卡』和『消滅轉換魔力卡』的牌組吧。」
「好奸詐喔!店長實在太奸詐了啦!!」
田邊聽不太懂他們到底在說什麼,那應該是在說有關遊戲的事吧?當他如此思考並看了一段時間後,店長和小學生們就開始玩著DC的遊戲,不知道該怎麼辦的田邊隻好坐在馬醉木旁邊的椅子上,與她一起從櫃台看著混在小學生裏玩著遊戲的店長,途中還有幾個小學生來到店裏,讓整個店裏的氣氛可說是相當熱鬧……不過,那群小學生從走進店裏都沒有貢獻半毛錢的銷售額,硬要說感覺還花了不少店裏的電費……這樣真的沒問題嗎?
雖然田邊很想和馬醉木說話,不過她似乎聽得懂那塊遊戲的內容,即使隔著櫃台還是會偶爾發出「喔~~」的聲音忘我地盯著他們,讓田邊實在很難找她說話。
田邊隻好看著店裏的東西打發時間,店裏比較沒有見到向外麵張貼的海報,主要是寫有商品名與價格的牌子、『本店僅收購前世代的中古遊戲商品詳情請詢問店員』的注意事項、以及寫在厚紙板上的『本月主題:DC版戰略紙牌2』……最後則是兩張類似畫著某種賽程表線條的模造紙。
看來這應該是這家店舉辦的比賽,說不定他們正在玩的就是這塊遊戲。
於是,田邊也把這個當成話題試著詢問馬醉木。
「對啊~~每個月的主題都會換成不一樣的遊戲,月底還會舉辦比賽,所以大家都會像這樣每天過來磨練技術喔~~可是參加必須要在店裏消費三千五百圓以上才能報名喔~~」
原來如此,這樣田邊總算能夠接受,簡單說店長陪小朋友玩遊戲也是營業的一環,雖然玩遊戲是免費,可是要鍛練技術就必須買遊戲回家玩,說不定還得順便購買遊戲主機,然後參加比賽還需要消費……流程應該就是這個樣子。
「清吾同學想玩也可以參加喔~~這樣會很熱鬧喔……對了,人家差不多該去準備點心羅~~」
馬醉木「咚咚」地消失在店內側門扉的另一側後,沒事可做的田邊隻好看著店長與孩童之間的對決。
「好耶!是本大爺獲得壓倒性的勝利!」
「我就說店長太奸詐了啦!這根本就是拿相克的牌組過來對付我嘛!」
「是你這家夥自己太笨說溜嘴啦!不服氣的話就重新組個排組再來!」
……感覺這已經不是做生意,而是一把年紀的大叔和小學生玩得不亦樂乎的景象了。
他們與店長玩了一陣子其他遊戲後,某位小學生就預約了一部新遊戲先行離開。
結果馬醉木也在這個時候拿著一個盆子走回櫃台,裏麵放有蜂蜜鬆餅、盒裝牛奶和三個馬克杯,三個人則是聚集在櫃台旁邊。
「這個是人家的份,然後還有清吾同學和店長的份,今天是吃乳瑪琳&蜂蜜口味的鬆餅喔。」
話說回來,田邊也回想起募集打工的告示裏確實寫有「除時薪以外還附點心」這項。
從不規則形狀與有些顏色不均的烘烤色來看……而且當馬醉木把乳瑪琳滴在鬆餅時,熱騰騰的鬆餅隨即將乳瑪琳融化並變成黏稠漿狀流到盤麵,怎麼看都是剛出爐的現烤鬆餅。
……也就是說,這是馬醉木親手製作的鬆餅。
沒想到從第一天就能吃到心儀對象親手做的料理,田邊也不禁在心中擺出歡呼姿勢。
「那我把牛奶倒出來喔……咦?」
當馬醉木把牛奶倒進馬克杯時,隻倒滿一杯紙盒裏就沒有牛奶了,
「說到牛奶……說得也是,我記得二樓的冰箱裏還有另外一瓶牛奶哩。」
馬醉木立刻發出「好~~」的聲音,用小跑步把牛奶拿過來並倒進馬克杯裏。
「那就來慶祝田邊加入我們這個團隊吧!乾杯!」
一夥人拿著馬克杯發出「鏗」的低沉聲響互相乾杯,當田邊把牛奶含進嘴裏的同時,眼睛也看到了某個令人難以置信的景象。雖然眼前的兩瓶牛奶都是同家廠牌,不過保存期限約有兩個星期的差異,其中一瓶是大後天,另外一瓶卻是一星期前就到期的牛奶。
就在這個瞬間,田邊發現自己在無意中參加了一場相當危險的俄羅斯輪盤,到底哪邊才是從二樓拿來的牛奶呢?而自己喝的又是哪邊呢…
再怎麼說都沒辦法在見到單相思對象的的第一天,就出現把牛奶用力噴出來的窘態,因此這時候除了吞進肚裏就沒有其他選項了。
萬一真的喝到壞掉的牛奶,由於很有可能會在確認味道的瞬間噴出嘴巴,所以田邊決定一口氣吞進胃裏,然後開始觀察著另外兩個人……兩個人並沒有出現特別奇怪的反應,隻是用相當普通的模樣拿起免洗筷開始吃著鬆餅。
田邊的背後不禁浮現出討厭的冷汗,不過他並沒有繼續追求真相,而是同樣開始吃著鬆餅。先姑且不說牛奶,畢竟這可是心儀對象親手做的料理,總之隻有這道料理絕對要仔細品嚐,然後把美味之處傳達給她知道…
鬆軟的餅皮緩緩地滲出甘甜的蜂蜜,與表麵的乳瑪琳亙相混合讓嘴裏充滿一股難叢百喻的甜味,雖然大量蜂蜜讓田邊吃不出鬆餅的味道,不過他還是向馬醉木說出很好吃的感想。
「真的嗎?那真是太好羅~~因為這是店長做的讓我有點擔心呢~~之前我做的鬆餅可是烤過頭變得黑漆抹烏的喔~~」
……這也讓田邊忍不住發出「咦?」的疑問聲。
「哎呀,田邊你何必露出那種表情哩?你該不會以為那是井上妹妹做的吧?這是我昨天當成晚餐吃剩下來的東西啦!井上妹妹隻是負責幫我們熱過再加上乳瑪琳和蜂蜜而已!很可惜不是女生親手做的東西哩!哈哈哈!嗯?這盒牛奶是……」
經過二十分鍾後,田邊則是急急忙忙地衝進店深處的廁所裏。
當碰到強烈的腹痛時,人們總是會將廁所化為懺悔室並成為虔誠的宗教信徒。
此時田邊正與無法抗拒的疼痛感不停搏鬥,他隻能持續向老天爺請求赦免,而且在廁所中懺悔著從前犯下的過錯。
不論是小學時踢足球時曾經打破學校窗戶、對喜歡的女生惡作劇結果把對方弄哭、高中最後一年的暑假與朋友在靈異景點放煙火、準備考試時念書念得不上不下、結果落第變成重考生、明明還要依靠父母卻用任性理由出言反抗等等……雖然有無數應該後悔的事,不過即使向老天爺懺悔一切過錯,腹痛還是沒有好轉的跡象。
經過很長一段時間後,田邊原本以為情況總算好轉,結果才走出廁所幾步而已,肚子又再度傳出逼得他被迫轉回廁所的劇烈疼痛感。
就在這個時候,門外突然能夠感覺到某個人的氣息,沒想到居然是店長出聲對他說道:
「哎呀,田邊不好意思哩,二樓的那罐牛奶居然已經過期羅。」
……既然是這樣的話,照理說三個人裏應該有兩個人喝到過期牛奶……考慮到店長能夠這樣安然說話,那就表示……
店長似乎也隔著門扉發現田邊的憂慮,他告訴田邊馬醉木沒有發生任何問題。
「那孩子應該是喝到還沒過期的牛奶,我猜喝到的人應該是我們兩個,不過我就算吃到壞掉的東西也不會有事喔!哈哈哈!我把胃藥放在這邊,等下你再拿去吃吧!」
田邊認為不論如何都是糟糕透頂,畢竟才和喜歡的女生第一次講過話,結果兩個小時後居然把廁所變成了懺悔室。
又經過了兩個小時後,田邊才總算抱著完全清空的肚子走出廁所。
他一邊看著鏡子裏自己的憔悴麵容,一邊在洗臉台把手清洗幹淨。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總覺得鏡子裏的模樣和半年前自甘墮落的那段時光沒有兩樣,眼睛浮現出疲勞的神色,肩膀也垂了下來,整個人看起來就是無精打彩,而且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太多,感覺背後又能見到某個長發女的影子……
「喔?你總算回到現實世界啦?」
原來是店長,田邊也覺得把廁所外麵形容成現實世界還滿貼切的。
「不好意思……第一天上班就鬧出這種事……」
「沒關係啦,是我沒有注意到牛奶過期,而且還有……啊,先等我一下喔……」
他從褲子口袋裏掏出某個裝有鹽巴的小袋子,並且把袋子放在田邊的肩膀上,隻見他嘟嘟噥噥地念了幾句話後,最後使勁地發出「喝!」的吼聲拍了一下肩膀。
「嗯,大概就這樣吧,在老家學的東西沒想到會在這時候派上用場,說起來還真是諷刺哩。」
店長說完這段莫名其妙的話後,就跟著露出笑容。
田邊也試著訊問有關店長的家世背景,結果他似乎有點難以啟齒地回答:
「沒什麼啦,其實我是個寺廟出生的孩子,我哥哥跑去當警察逃出家裏,可是我也不想繼承家業,所以才會豁出去玩玩看股票……每個人在小時候應該都會想像過『一直玩電動就能賺錢』的事吧?我到最後也總算實現了這個夢想。」
「那個……可是我有點聽不太懂家裏學的到底是哪裏派上用場……」
「嗯……我有點不太想說出來……其實大概從半年前開始,這家店就突然出現了幾個好兄弟好姊妹喔。」
「……啥?」
「所以我一開始才會問你身體健不不健康,」
「這和身體健不健康有關係嗎?」
「雖然很多人都說心靈和身體是分開的,不過我老家那邊認為隻要一邊出現病痛,另外一邊也會受到影響出現問題。隻要身體硬朗,心靈層麵照理來說也會相當強韌,所以剛剛來的那群臭屁小鬼頭幾乎都沒有受到影響,我想這應該就是原因吧。」
「可是我已經快到極限了……」
「這很正常啦,到我這邊打工的幾乎都和你一樣,大概隻要兩到三天就會辭職,比較努力的頂多也隻能撐到一個月。自從好兄弟出現以來,長期打工撐到現在的就隻有井上妹妹而已,她已經在這裏做了半年羅。」
不知道是不是想太多,總覺得店長在很短的時間裏好像說了兩次半年……不過,現在的田邊甚至連這代表什麼意思都不想思考。
他隻在意著接下來該用什麼表情麵對馬醉木。
「總之離今天關店還有三個小時,你就稍微再撐一下吧。」
說完這句話後,店長就先爬到二樓把小型砧板和水果刀拿了下來,然後就說著「我們走吧」並推著他的背再度回到店裏,結果店裏與白天小學生吵吵鬧鬧的氣氛可說是截然不同。
在四個並排的螢幕前,能夠見到早早結束工作的上班族、高中生、以及某個頂著頗有份量金發的眼鏡美女、以及與那位美女正在進行對戰的馬醉木等等,總計有八個人正默默地玩著格鬥遊戲,玩家後麵還有似乎是同樣客層的幾名觀眾,他們也是挽著雙手不發一語地緊緊盯著螢幕。
現場的氣氛顯得相當沉重,緊張感可說是非同小可,簡直就像是從前田邊不經意逛到秋葉原遊樂場時的奇異氣氛,而且不是夾娃娃機或音樂節奏遊戲區,而是對戰格鬥區的氣氛,現在店裏還有幾名男性將手挽在胸前緊盯著遊戲螢幕,還露出簡直像真正運動員觀摩他人競技時的認真眼神,不過臉上卻帶著接近毫無表情的麵容。
在這群人之中,唯一帶著不同表情的就是井上馬醉木,她仍然浮現出仿佛受到老天爺祝福的燦爛笑容,還像是節拍器般緩緩地左右晃著腦袋,看起來就像是玩著節奏遊戲一樣……不過手邊卻與身體所打的節拍毫無關係,隻見拇指就像是獨立的生物操作著搖杆,明明手指會像機關槍般「噠噠噠」地按著按鈕,或者是有時候會突然停下動作,她左右晃著腦袋的規律動作卻絲毫沒有任何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