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宴。
雁夫人早早地讓人往雁回屋子裏送去了新製的衣裳,衣裳算不得豔麗也算不得素淨,就似雁夫人的心思,對於宮中傳言,皇後娘娘為太子擇妃,雁回成了候選,她心中並無太大的波瀾,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命裏有時終須有,雁回今日往皇宮去了,結局如何,對於雁夫人來說都樂於見得。
雁回當然是不想真的嫁入天家,雁夫人隻道,這回她與雁回一同入宮代表是雁家,是鎮國大將軍的顏麵。雁回自己心中也是十分清楚,故而再怎麼不願也沒有特意打扮,更沒有打算故意當著皇後娘娘麵前出醜。
該是怎樣就是怎樣,抱著這樣的心態,二人入宮了。
在馬車上,雁回問她母親:“母親,今日國舅爺也會出席嗎?”
雁夫人不讚同地看著雁回,國舅爺的行蹤哪是她一介婦人能知道的,且國舅爺乃天潢貴胄,又怎是雁回能夠隨隨便便探知消息的。她柳眉一豎不悅道:“國舅爺在或不在,與你有何幹係亦或者有何影響?”
雁回搖了搖頭,知道自己這話惹了母親不快便道:“外甥肖舅,大梁都說國舅爺像極了太子,女兒隻是好奇天底下怎會有如此相像的二人。”
她撒了謊,她好奇的不是國舅爺的長相,而是想知道為什麼國舅爺要將寶押在她身上。
是被認出來了嗎?那麼她那句話可算是大不敬了。
雁回心底有些忐忑,據她了解,這些皇親國戚最愛拿雞毛當令箭,更不用說國舅爺深受聖安,背靠皇後母家,這般大的權勢不肖想也知其人定是高高在上不容侵//犯的。
母子連心,雁夫人看她這模樣,就知道她是又在外邊惹了禍,當下便沉了臉重了音色:“你又在外邊闖了什麼禍?”
“沒有。”
雁回不敢雁夫人自己□□去了花滿樓,更不敢告訴雁夫人她對國舅爺說的那席話。
雁夫人正要訓斥,車馬猛地搖晃了一下。
二人一個不穩差點跌出去,那駕馬的車夫駭得聲音都在發顫:“夫人,小姐……”
“無礙。”
到底是習武之人,雁回一手撐在車壁上,一手堪堪扶著雁夫人,這才不至於讓雁夫人跌倒。
待車馬安穩下來後,雁回撩開厚厚的簾帳,看著駕馬的車夫和隨行的小廝皺著眉問道:“怎麼回事?”
“是安國公府的車馬。”
若非車夫駕馬技術嫻熟,安國公府的車馬疾速而來是會撞倒將軍府的車馬的,小廝想到這點還覺得後怕,戰戰兢兢將適才發生的一幕說了。
雁回眉頭越皺越深,往那消失在街道拐角的馬車背影上望了又望,掀起的塵埃還未消散,她心中一嗤,猜也知道那車馬裏坐著誰,定是少不了那張俊。
安國公晚來得子,寵溺得嫡子張俊無法無天。雁回自覺她的那些狐朋狗友已是紈絝,但比起張俊來簡直不夠看。
張俊這人德行有虧,每每犯了事旁人看在安國公麵上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若有時候實在無法掩蓋,安國公還會入宮求皇帝,皇帝體諒安國公晚來得子都是應了安國公的請求。這下便慣得張俊越發囂張跋扈,這京都除了太子母家他稍稍忌憚三分,其餘的世家在他眼底都是不起眼的。
雁回昨日還聽著狐朋狗友們聊起張俊,說這人癡纏永安鋪掌櫃的閨女,非要將清清白白的黃花大閨女拐去做自己外室。人家姑娘哪裏肯,張俊隔三差五便去永安鋪找茬,兩天砸店三天鬧事,搞得人家生意都做不下去。這還算小事,興許是張俊自己都嫌自己鬧得煩了,乍一聽聞人家想離開京都避開他這個瘟神,他便想了一出法子,說是自己吃了永安鋪的包子中了毒,讓人要麼賠錢要麼全家就在牢獄裏過一生。
百姓的手腕哪裏擰得過官家,張俊索要的賠償簡直是天價,其實旁人也知曉,張俊目的在於逼那永安鋪的姑娘乖乖就範。
“無恥之徒。”雁回暗道。
“回兒!”雁夫人喚她,雁回撩開簾子時她也見到了安國公府的車馬。安國公乃兩朝元老,對大梁多有貢獻,一些對於皇帝來說無關緊要的事都是向著安國公的,知曉雁回從前與張俊就有衝突,雁夫人正是擔心雁回和張俊再鬧出什麼事才不讓雁回隨心所欲地往外邊跑。
這次,張俊便是瞧見了將軍府的車馬故意撞上來的。
雁回抿了抿唇,知曉雁夫人不喜,她便忍耐著。馬車又悠悠轉起來,半響後雁回終是忍不住道:“母親,那張俊已引起了民憤,聖上再護著怕是讓黎明百姓心寒。”
“混賬!”雁夫人冷道:“朝廷的事哪容你一個黃毛丫頭來置評!”
雁回不服:“往小了說,這是安國公教子無方,可若是往大了說,那便是官官相護!官為民計,有況鍾坦坦蕩蕩磊落襟懷,為官為民,‘撿點行囊一擔輕,京華望去幾多程。停鞭靜憶為官日,事事堪持天日盟’,可安國公卻一再縱然張俊欺壓百姓!子不教父之過,換而言之,便是安國公以權壓人!既然做了,為何不讓旁人說了!”
“民憤?”雁夫人道:“究竟是你一人之憤還是你一人可代表萬千百姓?退一步講,今日他張俊的車馬撞了你,你拿況青天做擋箭牌,以‘為官為民’的借口實則是為報自己私怨,回兒,你……”
“我沒有。”雁回失望地看著雁夫人道:“母親為何這般想我?”
雁夫人被雁回瞧得噤了聲,好半天才幽幽歎息道:“回兒,你還小,許多事並非你所見,其中有很多門道在裏邊。”
入宮的一路上,雁夫人向雁回說了許多,說到最後又是一陣歎息:“退一步海闊天空,忍一時風平浪靜。”
見雁夫人柔了聲音,雁回也不欲與母親再掙。當時她是不服的,可從未想過未來的數十年間,她都以這句話為準則,一忍再忍忍得再無多餘脾氣。
二人從車馬下來,便有坤寧宮的宮人特意等候。今日受皇後邀約往皇宮來的官家女眷眾多,可並非人人都有這樣的殊榮。
雁回雖無視了眾人羨煞的目光,但心裏還是一窒,皇後娘娘不會真的看中了自己吧。正這般想著,便撞見史府的車馬在皇宮大門前停了下來,皇後娘娘也派了人去迎接。
她這才微微放心下來,這般看來自己成了太子妃候選並非空穴來風。雁回悄悄向從車馬上走下來的史小姐投去一眼,一眼將人囫圇打量了。
如水一般,柔柔弱弱的。
長得也很漂亮,渾身透著一股書卷氣息。
是男子都喜歡的類型。
但旁邊雁夫人見了卻長長歎了一氣,重重地往雁回手上拍了拍:“今日皇後娘娘問話,你需多斟酌再答,母親知曉回兒是聰明的。”
這句話說的十分肯定,可惜雁回當時並未從中聽出來點別的意思。
雁夫人道:“走吧。”
說罷便帶著雁回隨
著坤寧宮宮人一同往宮內走去,但心思卻越飄越遠。早些年她與皇後也算是手帕交,隻是雙雙嫁人後這關係就淡了下來。她還是很了解自己這位姐妹,太子擇妃不是小事,雁回脾性哪能入皇後的眼,怕是其中大有緣由。
“回兒。”臨近坤寧宮,雁夫人語重心長道:“記著母親的話,不管未來如何,且記一個‘忍’字。”
雁回應下,雁夫人這才帶著雁回往坤寧宮去,要向皇後娘娘請安。
雁夫人有誥命在身,宮門前守候的宮人恭敬行了一禮後道:“請雁夫人雁小姐稍等片刻,國舅爺……”
雁回聽見‘國舅爺’三字,心裏咯噠了一聲。不等宮人說明緣由,雁回便猜到國舅爺如今正在坤寧宮,皇後娘娘這才會讓她們母女倆候在宮外等候。
想到這裏,雁回抬了抬手,想拉一拉雁夫人的衣袖說一句‘既然皇後娘娘有客,不若待會兒再來請安’,可目光瞥到雁夫人沉重的麵容,卻怎麼也說不出口了。
微微抬高的手頓在半空中,還未來得及放下,就聽見爽朗的一聲。
“雁夫人雁小姐不必多禮。”
雁回猛然抬頭,國舅爺不知何時立在了她們母女二人麵前,眉眼含著笑。雁回發現這人在打量自己,相撞的視線一觸即分,她忙低下頭。
耳畔隻聽國舅爺與母親閑談了兩句,隨後國舅爺似一陣風擦身而過,卷起的袖袍不慎打在了她指尖。
“走吧。”
雁夫人道。
雁回能成為太子妃候選,這其中的緣由是什麼,雁夫人見到皇後時便猜了個七八分。
皇後麵色並不好,妝容雖精致,卻掩不住眼底的烏青和眉眼的疲憊。
皇帝隻有二子,皇後所出的太子及貴妃所出的二皇子。雁夫人猜,想來是二皇子是覬覦了那不該肖想的位置,而皇帝放任了二皇子,這才讓皇後著急起來,趕著要為太子尋個支持。
這朝中最能支持太子的最忠心的也隻有雁家了。
那史太傅孫女隻是皇後設的一個障眼法,為的不過是掩飾自己的心思。可越是這般,雁夫人看得越明白,她將身旁的雁回看了又看,作為母親她不想雁回參與這凶險的奪嫡之爭,但作為雁家主母,她不能說不。
皇後命大宮女芳無替二人沏了茶,又和和氣氣地讓二人落座。
待雁家母女落座後,皇後才將目光放在雁回身上:“阿回出落得越□□亮了。”
雁回雖頑劣,但也擅長裝模作樣,當下便道:“皇後娘娘謬讚,娘娘國色天香,有娘娘在,民女擔不起‘漂亮’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