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叫景傑,美景的景,傑出的傑。”
“景傑?倒是和你的名字一對呢。”
我忽然聯想到“良辰美景奈何天”這句昆曲牡丹亭裏的唱詞,仿佛他們的緣分是前世注定。
“那隻是巧合吧。我在內地時,還不認識他。”
“你是哪裏人?”
“北京人。”
“哦?北方過來的人可不算多,大部分都是福建客,北京是首都呢,北京人心氣高,也願意走偷渡這條路?”
他欲言又止,皺皺眉又抬起手來吸煙,我覺得他一定有什麼難言之隱,一定不是像大多數來美偷渡客一樣,為了實現發財夢。
這時,餐館裏最後兩個喝酒的客人也醉醺醺地結賬走了。我看看天色不早,決定關門打烊。
“大姐,你要關店了?”
“是啊,很晚了,九點鍾了。”
“那。。。我們也該走了。”
良吉推了推身旁的景傑,輕聲喚著他,景傑不情願地皺著眉頭睜開眼睛,用手使勁揉著。
“阿傑,我們該走了。”
景傑嗯了一聲,拉了拉黑色皮夾克的領子,臉上是一副酷小子的慵懶表情。
我在私底下悄悄猜測,他們中,誰是“男性”,誰是“女性”。
從外表上看,景傑的進攻性更強一些,可是良吉似乎十分疼他,我由此判斷,景傑所處的位置,應該是女性角色。
“其實你們可以暫時住在這裏,在你們找到住處之前。”
我忽然很疼惜他們,這兩個年輕人未來的生活看起來很黯淡,沒有綠卡,沒有工作,沒有親戚,沒有住處,像許多偷渡客那樣,在這座冷血“天堂”裏努力地漂泊著,試圖紮根,卻很難獲得永久居留的權利。
想到剛來美國時的艱辛,我覺得有責任去拉他們一把。
“在我這裏工作也行,我付你們報酬。”
良吉聽到我這麼說,兩眼放出亮光,旋即不安地對我說:
“大姐,我們不能拖累你,如果移民局的人找到這裏的話,你會很麻煩。”
“沒什麼可麻煩的,”我說,“我還遇到過比這麻煩上好幾倍的事,你們不用擔心。”
他看了看景傑,景傑麵無表情地對他眨了眨眼睛,良吉就說:
“那就。。。麻煩你了大姐。”
我給他們清理出一個在餐館後院堆放雜貨的屋子,讓他們暫時先湊合一宿,明天我再領他們去買些日用品。餐館有兩個服務員辭職了,他們正好頂上,這樣我既做了好事又幫了自己,我很滿意自己能想出這麼一個兩全其美的主意。
就這樣,良吉和景傑,這一對,在我這裏暫住,我也因此了解到了他們那些不為人知的過去。
在他們在我餐館居住的幾天裏,我很注意地觀察他們。
與景傑相比,良吉更容易親近,他是那種外表俊朗挺擴,內心卻和善體貼的人,話雖不多,但總能娓娓道來,成為他的交談對象,是一件很享受的樂事。對人也很有禮貌,在我餐館做服務生時,除了每天打掃衛生,洗刷碗碟外,我還讓他抽出一部份時間站在門口做禮賓,他總能保持溫和的微笑對待每一個前來用餐的人,麵對刁鑽的顧客也能和風細雨地化解矛盾。也許是心理作用,我覺得自從他來了之後,餐館的生意似乎好了許多,許多第一次上門的客人都願意再來就餐。
而景傑就不同了,可能因為年輕,這小子的個性十分地桀驁不馴,如果遇到難纏或喜歡鬧事的客人,他通常不會多說多笑,而是喜歡用拳頭解決問題,若不是我和良吉在一旁攔阻,用不了多久我的餐館就得因他而關門大吉。沒有人能管得住他,即便麵對救命恩人的我,他也從不會像良吉那樣親切地叫我一聲大姐,或主動幫我做很多事,他對任何人都冷若冰霜,不順從不遷就,除了良吉。
他隻聽良吉一個人的話,良吉讓他怎麼做,他從不反駁,乖乖地就去做。我很疑惑,因為在我所了解的兩性世界裏,即便是關係十分要好的戀人,一方對另一方也不能完全臣服而不論是非,尤其他的天性倔強,這就更不可思議。對於這個疑惑我曾經問過良吉,良吉的回答很讓我回味,他說:“因為我救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