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苑很大,進門後繞過一座獨立影壁,穿過中庭,一通七拐八彎後,蔣楚被帶進一間廂房。
連排的落地玻璃將室內照得通透,輕棕絲的蒲葉簾子懸在窗盒內,鄭譽國就坐在斜前方的禪椅上,背靠一片方中有圓的秋雁屏,旁邊是手法老道的茶藝師在弄茶。
男秘書不知何時已退至廂房外,蔣楚站定看了一會兒,悄悄做了個深呼吸,舉步走上前去。
茶藝師正巧做到最後一步工序。
將茶湯倒入分盞中,斟七分滿,一盞奉至鄭譽國麵前,一盞奉至另一個空位上,而後鞠躬離去。
鄭譽國見她來了,微微綻開一個笑,眼角的細紋堆出幾道褶子,儒雅風流。
他輕抬手,客氣請座:“蔣小姐,坐。”
聞香品茗,一盞茶落定才施然開口。
“百聞不如一見。年初和你父親在慈善拍賣會上見過一麵,他對你讚不絕口,是存心叫我們幾個沒福分生女兒的眼紅。”
乍一聽,既恭維了蔣亭,也捎帶誇了她。
再深究,不過是客套話罷了,仍然沒說到點子上。
蔣楚一時猜不透他請這個局的用意,她沒作聲,連茶盞的邊兒都沒沾。
大約是料準了她的反應,鄭譽國亦不見怪,自顧自接上話茬。
“再看我那個渾小子,胡作非為慣了,幾次三番惹事鬧笑話。當年那事,也全是他不對,想你小小年紀……“他深歎了一口氣,又道:“論起輕重分寸,為人處事,他是遠不如你。”
通篇都是“謬讚”,偏偏蔣楚越聽越不舒暢,拉踩別人來抬高她,這樣的奉承大可不必。
或者,她隻是單純討厭別人詆毀鄭瞿徽,哪怕這個“別人”是他的親生父親。
沉思過後,蔣楚抬眸,直視眼前這位算是長輩卻半點不值得尊敬的人。
“來這之前,我在想鄭先生請我過來的用意,現在看來,是我把問題複雜化了。”
“哦?怎麼個複雜法。”鄭譽國放下茶盞,眼裏帶些賞識,褒貶難辨。
蔣楚勾了勾唇角,揚起得體的笑:“我以為,您至少有一點點關心過他,所作所為裏多少為他考慮幾分。原來不是啊,轉過這個彎來,事情倒也簡單了。”
有時候,過度思慮反而壞事。
外界的風雨和喧鬧多半是人雲亦雲,單說丁思真偷生這一條就假的離譜,鄭家是怎麼樣的背景,能容忍一個沒名分的女人誕下鄭氏的血脈,氣量未免太大。
內裏曲折,催化發酵,鄭譽國顯然占了大頭。
名正言順的兒子懶得搭理他,眼看著翅膀硬了更不受控,索性再生一個體驗一回“慈父”角色。
與其說丁思真一心博名份,倒不如說鄭譽國這步“將計就計“走得妙。
甚至由鄭老夫人出麵找到蔣芊,也少不了他在背後推波助瀾。
年前與蔣亭見麵,得知蔣楚的職業和勝率,一番考量,剩下的事就不言而喻了。
將這樁豪門醜聞大咧咧攤開來,供人津津樂道,將鄭家與高家置於輿論漩渦裏,最終隻為達到自己的目的。
這份置之不顧的狠戾,反倒是他們父子間唯一相似之處。
今日見了他,很多事情都豁然開朗了。
當日強塞給她的那張銀行卡,現在信了確是鄭譽國的“心意”。
純粹是為了答謝她的一番苦心,贏了官司,爭到認祖歸宗的位置,一切皆如他所願。
從前還以為是什麼分手費,逼迫他們撇清關係的一種間接手段,想想實在好笑。
哪有那麼複雜。
蔣楚突然懂了鄭瞿徽的對某一些事物的厭棄感,大多不值得。
若說還有什麼百思不解的點,也有。
不論是先前的官司還是此次風波,鄭譽國一直都扮演著在幕後操縱全局的角色,怎麼這一次,他竟舍得拋頭露麵了。
攔截圍堵,非要見她一麵,這場強行促成的對桌而論,其中利弊蔣楚還沒有猜透。
但她心知,鄭譽國絕不隻是為了說幾句無關痛癢的“誇讚”。
“他記恨我,多少年過去,隻增不減。”鄭譽國斂下眉間鋒利,褶皺的眼尾多了幾道裝腔作勢的苦味,“那孩子的心思,我是不指望了。”
他輕搖頭,將茶盞倒扣在托底上,而後起身,緩步往外,步伐沉重不爽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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