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元十五年,初夏。
暖風微醺,日影斜沉,天上雲仿佛都走得慢了些。京都整個兒籠罩在夕陽的餘暉中,將人的臉也染上一層淡淡的金黃。京城的百姓愛看熱鬧,此時就連主街上的小販都收了攤,和眾人一起圍著淮陽王入京的儀仗津津樂道。
淮陽王雖已過不惑,英姿卻不減當年,穿一襲黑色的鎧甲騎在馬上,當真是威風凜凜。
可比淮陽王更引人注目的是她身後的一位女將,一頭黑藻般的長發束在腦後,顯得十分利落。銀白色的鎧甲發著光似的,胯|下一匹紅棕色的馬兒,踢踏踢踏地走著。
東隅國民風開放,女子亦可從軍,然而軍中女子少見,容貌如此不俗的女將更少見。
“你們看,那位騎在馬上的姑娘是誰?真是英姿颯爽,那風姿不輸男兒呀!”
“那不就是淮陽王的獨女,宣和郡主嗎。如今倒真成了個小將呢!”
百姓的議論聲悉數沒入耳中,葉綰騎在馬上,心中有些得意。
有道是“人生就要會下注,該跑路時就跑路。”當年若非她當機立斷,扮做送糧草的小兵,悄悄跟著父王去了北疆,又怎能有今日的風光?
等到了北疆,就算被發現了,可北疆離京城路遠迢迢,加之葉綰拿出了厚臉皮的絕活,死活不肯走,淮陽王拿她沒辦法,隻能讓她留在北疆。
雖是無奈之舉,可葉綰在北疆三年,倒真沒給淮陽王丟臉。北疆氣候多變,條件艱苦,尤其到了冬日裏,軍營裏的紅旗都被凍住了,晨起時的寒風刮在人臉上刀割似的疼。加之淮陽王治軍甚嚴,士兵們每日早起訓練時,天色熹微,就連常年訓練的士兵起床時都想在暖和的被窩裏賴上一賴。
葉綰雖是金枝玉葉,嬌生慣養長大的,可每日軍中號角聲一響,她便拾掇衣物起床,和士兵們一起訓練,三年來硬是沒落下。
起初將士們見她是個千金小姐,卻跟玩鬧似的去了北疆,心中頗有些輕視,但葉綰心性堅韌,勤勉刻苦,更難得的是從不擺小姐架子。時日漸長倒叫他們這些男兒心生愧疚,對她也越發敬重起來。葉綰跟著他們混了三年,得了不少人心。
是以起初淮陽王望見葉綰時。這眉頭總是要皺上一皺,眼中也總有若有若無的嫌棄。到了後來還會與手下大將主動說起葉綰,語氣中竟含了幾分得意。
葉綰騎在馬上,臉上飛揚著笑意,小小的下巴仿佛要翹到天上去。忽然望見前方拐角處又出現了一隊人馬,那為首的一人頭戴玉冠,襯得麵容溫和了些。穿著一身杏黃色的外袍,衣服上飾著九章紋,兩肩上的龍紋更是活靈活現,仿佛下一秒便要飛起。
他騎著馬兒,瘦削的脊背挺得筆直,長長的影子拖在身後,緩緩而來。
他本就生的俊逸,餘暉打在他臉上更添了幾分夢幻的味道。在百姓的眼裏,太子殿下簡直是東隅國的顏值擔當,而在葉綰眼裏,顧修瑾那含著笑意的臉上隻寫了兩個大字——虛偽!
葉綰一望見那張臉,笑容便僵在臉上,眼見著他漸漸走近,她冷哼一聲,從牙縫裏擠出了三個字:“顧偽偽”。
要說葉綰和顧修瑾,就不得不說淮陽王府和皇族的關係了。每一個王朝氣數將盡時,總會出現幾個奇葩皇帝,前朝也不例外,末代那幾位皇帝的暴|政罄竹難書,將天下禍害的一團糟。
這是一個需要英雄的時刻,先皇瞅準了時機,振臂一呼,揭竿而起。他聚集天下英豪,一鼓作氣地攻入前朝帝都,給這天下改了姓。
而葉綰的祖父便是最早隨先皇起義的英豪,也最得先皇信任。是以定國之後,先皇便給了她祖父淮陽王的爵位,世代承襲。
如今的淮陽王與聖上的關係尤為親近,早在東隅還未建國時,兩人便義結金蘭,四處征戰。且淮陽王鎮守北疆,手中實打實地握著兵權。因此淮陽王府在京城中顯得十分特殊,地位也十分尊崇。
因著這層關係,葉綰大小便常在宮廷出入,同一眾皇子公主都相處地甚好,然而這些人中,唯獨不包括顧修瑾。
葉綰和顧修瑾,在長輩眼中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可兩人卻視對方為眼中釘,肉中刺。從小便不對盤,後來兩人一起上了皇家學堂,更是鬧出了不少混賬事。
葉綰離開京城三年,可如今一見到顧修瑾仍是讓她恨得牙癢癢,隻因他們最後一次交鋒,著實讓葉綰狠狠地吃了一個虧。
上學堂時,除了騎射這門課外,葉綰最喜愛的,便是文史了。教授文史的白太傅乃是一位鴻儒,不僅博古通今,相貌還十分俊逸。
最吸引葉綰的還是他講的文史,風趣幽默,精彩絕倫的故事一段段地往外蹦,是以葉綰每堂課都聚精會神,聽得津津有味。
而與葉綰同樣喜歡文史的,便是太子殿下顧修瑾了。顧修瑾與葉綰不同,葉綰年少時性子十分歡脫,愛聽的是有趣的故事。顧修瑾向來沉穩,注重的是文史理論。兩人雖說各有偏好,但文史成績皆是不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