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綻在電視台唱了一出《清官冊》,穿著那一身雲靄般的霧藍大袖,唱著“朝臣待漏五更冷,鐵甲將軍夜渡津”,青蔥的臉,卻有卓然的英氣,是夜半窗邊的一縷光,又是荷塘枯葉上的一滴露,讓聽慣了“ohbaby”和“checkitout”的導演組耳目一新。m.X520xs.Com
節目是錄播,一周後才上星,星綜藝剪了十五秒的預告片,當晚起在廣告時段插播,七個嘉賓參加的綜藝,寶綻一個人占了三秒半,第二天他到戲樓的時候,連門房都興奮地迎上來:“寶處,今早在電視上看見你了!”
這就是傳統媒體的影響力,好的壞的,一夜之間家喻戶曉,寶綻靦腆地笑笑,上樓到自己房間,關上門,偷偷看手機。
網上已經炸了鍋,有一段現場觀眾發的三十秒視頻,一晚上被輪了一萬多遍,晃動的鏡頭裏,寶綻的風流分毫不減,那是不依賴於任何現代技術手段的美,是京劇藝術賦予他的獨特魅力。
上萬條評論,大多是粉絲的“啊啊啊啊”,寶綻匆匆滑過,在滿屏的“彩虹屁”中尋找那樣一些隻言片語:
“原來不看京劇,粉上寶寶後才開始接觸,大探二、失空斬、紅鬃烈馬,還有這出清官冊,越聽越喜歡,謝謝寶老板,讓我認識了另一個世界。”
“想起小時候跟著奶奶聽戲,聽不懂一直鬧,現在我聽懂了,奶奶已經不在了,以後我會好好聽戲的,為了寶寶,為了奶奶!”
“我也是京劇演員,半改行狀態,哎,天上地下……”
“希望看到更多傳統藝術,我們年輕人喜歡的!”
“支持寶寶,支持京劇!”
寶綻紅著眼眶看那些話,他知道,很多是謬讚,但即使是不切實際的誇獎,即使數萬評論中隻有這麼寥寥數語,他也覺得充滿了力量,他還能悶頭往前走,把這條窄路一步步踏寬。
中午在小食堂吃過飯,他拎著一隻紙袋子,準備去君悅開會,一出屋,聽到樓下有女人的哀求聲:“……你讓我進去吧,我真是寶處的朋友!”
“說了不能進,”門房攔著,態度很客氣,“咱們這兒是會員製,別說你,就是開奔馳的大老板,沒有卡也不讓進。”
爭執間有孩子的哭聲,寶綻快步下去,在陽光燦爛的門口,看到一個抱孩子的女人,簡單的短發,一條褪色牛仔裙,肥大的T恤上有幾塊顯眼的汙跡,那是張熟悉的臉,打扮卻陌生:“紅姐?”
門口的女人回過頭,看到樓梯上一身西裝的寶綻,不大敢認:“寶處……”
真的是她,大半年沒見,老了,或者說滄桑了,有中年女人才有的疲憊,寶綻領她到貴賓室,給她倒了水,逗著她懷裏的孩子問:“家裏挺好的?”
紅姐沒聽見,注意力全在屋裏奢華的陳設上,視線轉了一圈,喃喃地說:“如意洲……成了……”
成了嗎,寶綻也看著這間屋子,招待的都是大佬,出入的盡是富豪,但這似乎不該是評判如意洲成敗的標準。
“我在電視上看見你,”紅姐喝一口水,激動地說,“你唱寇老西兒(1),‘一輪明月早東升’!”
寶綻笑著點頭:“你走沒多久我們就搬家了,你怎麼找過來的?”
“我先去的白石路,劇團成了培訓中心,我就給小儂打電話,”說著,紅姐有些落寞,“他……沒和我多說,給了我這個地址。”
“你別多想,”寶綻解釋,“他家裏最近有事。”
“哦,”紅姐並沒釋然,她在如意洲最困難的時候離開,是臨危掉隊的那個,“他就算怪我,也是應該的。”